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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78)

那面具又丑又滑稽,又有些诡异的可爱,同元徵明月般的皎洁静美极不相称。雁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元徵就隔着面具又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会去看你的。”又轻声道,“……回去吧。”

雁卿心里那些粘滞、沉重的情绪便不知不觉的消散了。她就点了点头,说,“我等着七哥来啊。”

晋国公家同燕国公家住的不很近,同行了不多路,谢景言就告辞离开了。

赵文渊见雁卿心情很轻快,想起她跑回去同元徵说话的情形,心里已明白了些什么。

有些话想告诉雁卿,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先问道,“若让你在元徵同谢三之间,你只能留一个,你选谁?”

雁卿最怕这种选择了——她更不明白,她三叔何以无缘无故问这么没由头的问题。

就道,“为什么只能留一个?不能都留着吗?”

赵文渊:……

“不能,就只能选一个。另一个连朋友都做不成,要绝交的。”

雁卿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三叔一会儿,又道,“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规矩就是这么定的。”

雁卿便道,“我才不要挑!”

“两个都留着,结果就是一个你都得不到。全部绝交,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不过这么说赵文渊自己也觉着很没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谢三比元徵好,元徵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他。”

雁卿有些飘忽的心情才又冷静下来,她就说,“我阿娘也这么说——不过我还小啊,以后慢慢的就都了解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谁都不选。反正我纵然选了,也做不到。七哥是不会同我绝交的。若谢哥哥要同我绝交,那我就再将他追回来。”

赵文渊就无奈的嘀咕了一句,“贪得无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男人和女人是做不成朋友的。外姓男人对你好,就必然有企图。这句话你记着,总归没错。”

雁卿就眯起眼睛审视着他,赵文渊就道,“看什么看,我是你叔!”

雁卿便哈哈的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七哥同谢哥哥是不一样的。我说不大出来——谢哥哥光风霁月,谁都会喜欢他。七哥……七哥纵然没那么讨人喜欢,可我就是觉着他好。若总见不着他,心里就很难受。”

赵文渊就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说,“我听明白了。”

☆、73第五十三章 下

雁卿总觉着他三叔似乎还有话要对她说,可一直到回到坊里了,他都没开口。

燕国公府在宣阳坊,附近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因此虽临着北里和东市两处风流繁华的坊曲,却依旧幽静无扰。一进去喧嚣声刹那间就远去了,只见天上月明、人间灯明,长街两侧朱门高第,街上只有聊聊几乘马车跑过。

街上行人也就一目了然。

赵文渊便轻笑着对雁卿说,“后头有人跟着我们。”

雁卿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赵文渊顺手就将自己的面具扣在她的脸上,道,“你别回头啊!让你看见,他还怎么跟?”

雁卿觉着她三叔这逻辑很有问题,难不成他还想让人一路跟踪到家里?

——她三叔还真是这么想的。

就笑眼弯弯的对雁卿道,“我猜是贺姑娘派来的,你觉着呢?”

雁卿抱着面具不解的仰头望着她三叔。他三叔就得意的道,“人肯定是想知道你住哪儿,才会跟着你。你说贺姑娘为何想知道我住那儿?”他就抿了抿唇,对雁卿炫耀道,“我觉着我今晚表现得还不错。”

就那么一句话之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三叔,有些小轻浮、小跳脱,不似外人所想的那般英俊沉稳,可又真实亲切。

雁卿就替他三叔感到高兴。虽因想起楼姑姑而有瞬间物是人非的惆怅,可也立刻就让对贺姑娘的好感取代了。

就又想起来,“呀,三叔——咱们要不要也让人去跟着贺姑娘?”

赵文渊一笑,得意道,“我早就想到了!”

雁卿就想到他们两个初见面就都用假名。此刻明明互相有意,却又都不肯直问直说,而非要派人互相跟踪——就觉着真是天生一对儿啊。

反正她以后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太不光明正大了。

往前过一个街口便是燕国公府。百年国公府,气象自然比寻常官邸更峥嵘轩峻,往东往南去各占了大半条街,坐马车也得好一会儿才能到正门。

雁卿和赵文渊虽说笑着,却也很快都注意到街口处不时有行人逡巡——且都是练家子。雁卿阅历尚浅,可也隐约察觉得出,那些人似乎是在监视警戒着什么。她倒不惊慌,赵文渊若无其事的同她说笑,她便也装作没瞧见。只难免要悄悄问一句,“那就不是贺姑娘派来的人了吧……”

赵文渊无语的瞅了她一眼,看她笑得狡黠,抬手就弹了她一脑嘣儿。雁卿就敏捷的用面具挡掉。

三叔就道,“……大约是家里来贵客了。不过没事,反正和咱们俩不相干。”

既是贵客,自然要正门出入——雁卿同赵文渊从西来,却是打算从西墙偏北的角门回家的。从角门入后花园,穿过竹林和石山壁,绕着游廊往东南去,便可到太夫人住的慈寿堂去。如此自然就不会同“贵客”什么的碰上。

不过这一次显然出了意外。

两个人一拐过街角,便看到角门前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倒并不十分奢华,在宣阳坊里尚算平常。只车前跪了一人,有少年正单脚踏上他的脊背——显然是因此处没有上马石,他临时跪伏下来踮脚的。

一行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那跪着给他踮脚的人也颇露出些荣幸的表情。

雁卿和赵文渊看着难免就愣了一下。

角门下虽挂了两盏灯笼,然而那少年正在灯影下,便看不大清面容——只那侧脸静美,似是略带些失落,竟至令人屏息的地步。长睫毛映着柔明的烛火,先还低垂着,待觉出人声,立刻便抬眸望过来。

便在黑影里,也能看得出那眸子的凌厉妩媚来。

他看见了雁卿,脚便从人脊背上拿了下来。片刻静默后,便轻轻的拂袖,从灯影里走出来。

灯影浓黑,灯火柔明,那光影清晰的界线就割在他身上。

雁卿和赵文渊这才回过神来,忙一前一后行礼,道,“太子殿下。”

太子便雍容的平抬起右手,道,“不必多礼了。”

赵文渊又请太子入府小坐,太子便说,“我才出来也没多久,正打算回去……”就又望向雁卿。

雁卿只垂头避开他的目光——自楼蘩生育后,两人已有大半年不曾见过。不过话又说回来,前次见面时太子已十分明确的表露出对她的蔑视来;何况就算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雁卿为他敷药吹伤口,他也要骂她“又蠢又轻薄”。她自然不会对太子的友善有任何幻想。

太子果然也只望了这么一眼,就又同赵文渊说起话来,“父皇陪着皇后在太液池看冰嬉,我闲来无事,便出宫看看民间是怎么闹上元的。果然热闹有趣。”

赵文渊便笑道,“是。四方名物尽在长安,臣走过许多地方,可要说热闹繁华,再没有哪处比得过长安。”

太子谈兴聊聊,却也已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了。就又笑道,“赵将军不是说下江南时曾遇见佳人吗?说是要找……如今可有什么眉目了?”

赵文渊就笑道,“略有一些,只仍不知人家。”

太子就散漫的点了点头,道,“女子尚且能四方行走,我长到十四岁,依旧不曾出过长安……倒有些羡慕你。”

赵文渊忙道不敢。太子便又笑道,“赵卿不必自谦。父皇也常对你赞不绝口。”又道,“去岁府上四处打听南行探亲归来的‘贺姑娘’……是否就是赵卿要找的佳人?若是她,我却有些消息。”

赵文渊自然只能讨教。

太子就笑道,“早些时候,皇后同父皇说起她当年在外行走的事,依稀提到过她化名‘贺祁’——楼家祖上是姓‘贺楼’的鲜卑人,诗经又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赵卿遇见的哪位贺姑娘,莫不是皇后的亲眷?”

雁卿忆及贺姑娘的言谈举止,心底猛的就一沉。

赵文渊却已从容笑道,“倒是让臣白惊喜了——是赫胥氏之赫,想来同楼家没什么因缘。”

雁卿才长长的呼了口气。

“哦……”太子便轻笑着应了一声,道,“确实十分惋惜。”又道,“听闻皇后有个十分出众的胞妹尚未婚配。若能成就良缘,也是一桩美谈。”

赵文渊笑道,“殿下便不要取笑臣了。”

太子只轻笑着,也看不大出情绪来。却也没再为难赵文渊,又道,“时候不早,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明日言官又要议论了。”虽这么说,眼睛却又望向了雁卿。

雁卿听赵文渊说赫姑娘姓“赫”,便骤然松懈下来,到此刻还是一脸庆幸。她是容易满足的姑娘,一点好事——甚至只是不用倒霉了,便能愉悦欢快起来。且什么都写在脸上。人瞧见她无缘无故乐呵着的模样,仿佛连自己的烦恼都让她给一并排遣了一般。

太子不觉就走到她跟前去。雁卿让他冷落得久了,尚未反应过来,黑漆漆的眼睛只略疑惑的望着他,且忘了畏惧躲闪。太子眉眼就越发柔和起来,道,“昨日我得了个十分有趣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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