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云胡不喜(38)

鹤哥儿:……那就是他干的好不好!

还不止如此,谢景言调皮捣蛋起来比他还凶残,明明就是个坏透了的小坏坯,可他竟然还是个优等生!

过目成诵,这也就罢了——谢景言长着那么张脸,怎么看都个擅读书的。

令人恼火的是他竟然还文武双全。

三 五岁的小孩子打起拳舞起剑都肉手肉脚的,却也掩盖不了这么个事实——谢景言看着大人演练一遍,他就学会了。而且他反应敏捷,能蹦会跳,竟然连跑都跑得比别 的幼童快。林夫人赞他“骨骼精奇”,差点就要将他收为入室弟子——鹤哥儿备受打击。因这个“骨骼精奇”的评语,分明是林夫人之前考评给自己的。

总之鹤哥儿白受了谢景言这么多气,偏偏还一样都赚不回来。连自己唯一可以秀优越的地方,也差点让谢景言给夺去。

回回林夫人见了谢景言,回头都要对鹤哥儿耳提面命一番。

你瞧谢景言才进长安,脚印都还没留下一个,鹤哥儿已经被他害得挨了七八回砸。

真是让人无语又无力。

可到头来说起发小,鹤哥儿还是头一个就想到谢景言。

——幼时的友情真是相当没道理,纵然这么冤枉,鹤哥儿也依旧喜欢和谢景言一起玩。

他不娇气,不多事,不打小报告,也不拉帮结派……鹤哥儿欺负他,他就变本加厉的欺负回来。两个人不断翻新着花样互整,在使坏的手段上互相交流,共同进步。京城不是有双璧吗?他们俩就在双魔的大道飞速成长。

可惜凡少年都有长大成人的一日,凡好事都有曲终人散的一天。

鹤哥儿五岁,鸿哥儿殇在晋州。

彼时伐梁,赵世番在后方调集粮草,而林夫人则舍下赵世番,随大军亲往前线冲锋陷阵去了。

消息传回长安,燕国公府举家哀痛。而那些与燕国公府有旧怨的,虽不敢在这个当口落井下石,却也纷纷在背地里编排林夫人的丑闻——纵然主帅是林夫人的父亲英国公,但一介女流跻身军营,在心思丑陋之辈的眼里总是别有话题。

鹤哥儿连着月余没有去上学。

待终于回到幼学馆里,便听见纪衍和人说,“他家女人都欠男人。他阿娘进军营,他妹妹日后还不得进花楼?”

鹤哥儿恼怒的冲上去,将纪衍撞倒了扑上去就揍。

已是放学的时候,大多数子弟都让家人接了回去。屋里就只剩下鹤哥儿、谢景言,还有纪衍那一帮人。

纪 衍也是故意寻鹤哥儿落单的时候寻衅的——恩怨还要追溯到上一辈,越国公还是世子那会儿,曾向林夫人求过亲,英国公断不许嫁,才移情到张氏身上。不知道这事 怎么传到张氏耳中了,张氏便视林夫人如寇仇,非要处处将林夫人踩在脚底才顺心。可惜她哪里有踩林夫人的本事?是以就将心愿硬寄在孩子身上,非要令纪甄、纪 衍兄弟事事压鹏哥儿、鹤哥儿一头不可。

鹤哥儿因为谢景言的优秀在林夫人那里受的压迫翻倍,就是纪衍因为鹤哥儿的优秀而遭受的磋磨。且张氏是个破落户,口无遮拦,骂起人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是以纪衍早就看鹤哥儿不顺眼了。

他仗着人多势众,鹤哥儿上去撕住他开打,他就越发污言秽语的刺激鹤哥儿。

心想着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怎么着鹤哥儿也占不到他的便宜。不想鹤哥儿也是有狠劲儿的,任凭多少人来打他,他就只咬准了纪衍一个,死命扯着他骑在身下,专门冲着脸狠揍。

而谢景言见一群人冲鹤哥儿去了,也抄起砚台来冲了上去。也不讲打架的策略——他就拦在鹤哥儿的背后,谁上他就拍谁。

一时间砚台翻飞,墨汁横泼。桌案都掀了,不论是书卷执笔还是砚台镇纸,能用来砸人的全都拿来挥舞。

纪衍被揍的哭爹喊娘。鹤哥儿和谢景言被群殴,也没讨到好,他们只是不屑叫疼罢了。

最后还是祭酒大人闻询赶来,才将鹤哥儿从纪衍身上拉开。

最终是怎么处置的,鹤哥儿已不记得。只记得纪衍比他惨,惨得至今见着他还打哆嗦。而鹤哥儿很畅快,只觉得那一个月积压在心里的云翳都随着这一架散开了。

他和谢景言被关在同一个禁闭室里等大人来领。鹤哥儿不知怎么的就想和谢景言说话。可纪衍骂林夫人和雁卿的话儿鹤哥儿是说不出口的,他觉着脏。最后总算挑出一个他能说出口的词,就对谢景言道,“我妹妹不是讨债鬼。”

谢景言道,“知道。你阿娘是巾帼英雄,你妹妹日后就是小英雄。”

鹤哥儿觉着这话儿中听,不过再想想雁卿粉团子似的模样,就道,“她不用当小英雄,我会保护好她。”

后来两个人就从禁闭室里溜了,一道去鹤哥儿家里看妹妹。

彼时雁卿才从晋州回来。她因才受过难,正是惊弓之鸟,却又不会哭。只是怕见生人,夜里睡不安稳。白日里就昏昏沉沉的。

鹤哥儿领着谢景言去时,她刚刚睡着。一张苍白的小脸上,眉眼清晰如描。乖巧的团在床上,精致好看又柔弱珍贵。

两个男孩儿自窗外瞧见,不由自主的就低头去嗅衣袖。见身上又是墨汁又是血渍的,就都很迟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们打起架来天不怕地不怕,临到要进屋看一看妹妹了,却生怕吓着她,竟都不敢进去了。

还是鹤哥儿道,“要么我们小心些,别吵醒了她?”

谢景言忙点头——这才蹑手蹑脚的进屋去。

自然是没进屋就让太夫人给抓着了,就又是清洗又是包扎,又是更衣又是询问的……

太夫人因新近折了孙子,精神也十分脆弱。鹤哥儿这么招事,她难免垂泪。幸好有谢景言这个他说什么旁人都信的人在,总算将打架的原委和太夫人禀明了。

总算是能进屋去看一看雁卿。

他们就在床前停步,屏气凝声的蹲下来看妹妹。见雁卿眼尾有些红,睫毛下还沾了泪水。就都十分心疼。

鹤哥儿就小心的给雁卿擦了擦,轻声向谢景言解释,“……又做噩梦了。”

谢景言才送了口气。就掏出荷包来,从里面翻出一枚一寸长的银制小剑来。用手帕包了放在雁卿的枕头下。

——武将之家,确实是有刀剑辟邪的说法的。

再后来林夫人从前线回来,赵世番也调任回京。因赵世番揍了越国公,两家算是正式撕破脸了。鹤哥儿便再没去幼学馆上学。

不久之后晋国公出山东剿匪,谢怀逸也随之外任。谢景言跟着父亲一道离开长安。

两个人便就此分开。

至今已经将近七年。

☆、35第三十四章

雁卿却不认得谢景言——她记事时,谢景言一家就已离开长安了。

比起听都没怎么听过的谢景言,雁卿更开心的还是她三叔回来了。

雁卿三叔赵文渊其实和晋国公差不多前后脚离京,但赵文渊有个好处——他每到一地都必然记录山川景物写成家书,搜集土特产着人送回来。因他尤其疼爱雁卿些,回回信里都要提到她,给她捎的礼物也格外丰富有趣。

是以雁卿不但一直记着他,心里还十分亲近他——在她的意识中,她三叔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就像是另一双眼睛。他常年行走在外,将雁卿看不到的风景说给她听。他就代表着高山远水,长风流云,快意人生。

得说雁卿行万里路的志向,其实就是让她三叔给勾起来的。

是以和她三叔见面,雁卿就有种见偶像、会笔友般激动又期待的心情。

待见了面,她三叔果然英俊高大,虽常年在外奔波,肤色不是那么白净,可也无碍形象,反而更有一种健朗之气。

且性情又可亲,见面就从怀里掏了个泥猴出来给雁卿。十分粗糙憨态的工艺,一瞧就是民间哄孩子的玩意儿,却也颇有野趣——那泥猴攀在一枚小木棍上,手持一根小鼓槌。轻轻的一转木棍,鼓锤便啪啪敲在皮肚腩上。

待与家人相见完了,又送来几箱子各地的土仪。同样都是粗憨的俗物,却样样有趣。叔侄两个凑堆扒拉着,将奇丑无比的傩面遮在脸上,又转泥猴又玩皮影,乐得前俯后仰。

结果就让太夫人给笑话了,“两只猴儿!偏就你们俩投缘。”

唯一比较愁人的就是,三叔不喜欢月娘和宝哥儿。且他还表露得十分明确。

李嬷嬷抱了宝哥儿上前见他时,林夫人说,“这是老四,年前刚满周岁,乳名唤作青雀。”——因宝哥儿养在林夫人跟前,待满周岁,赵世番就给他改了乳名。

三叔就欢喜得要去抱宝哥儿,道,“大嫂新得了麟儿,怎么也不在信里和我说一声?”

赵世番面露尴尬,不发一词。林夫人就敷衍道,“想是你哥哥忘了。”

三叔手上就顿了顿,也不去抱孩子了。只半笑半嘲的望着赵世番,道,“婢产子生的?”

林夫人立刻截住话头,道,“如今他养在我跟前。”

三叔真不愧是带兵的,那枪口说转就转,立刻对着林夫人一笑,道,“大嫂真是贤惠大度啊。”

……赵世番和林夫人各自噎了一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结果月娘上前时,雁卿就没敢说“三妹妹和我一道跟着阿婆住”——万一三叔连太夫人也给喷上了呢。就只说,“这是三妹妹,名叫月娘。”

上一篇:如意娘 下一篇:明月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