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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32)

气得差点没提着棍子再到太子宫里揍他一顿。

还是想到,如今太子在赵世番手下是有长进的,不能一味体罚。且这件事是不方便流传出去的,终于忍了下来。

皇帝也倍感酸楚——气得几乎昏倒的时候,身边连个能听他说软弱话的人都没有。到底还是转转悠悠又宣了白上人来和他下棋。人年老丧妻时,便格外容易向佛道求平静。

皇帝倒也没和白上人打机锋,只说,“太子很混账。”

白上人默不作声的落子,但看得出心里万马奔腾——皇帝都第三遍说同样的话了,难道还要让他将同样的答案也重复三遍?!

皇帝便道,“赵卿的女儿倔强直率,能拦着不让作恶。朕觉着太子身边恰恰得有这么个人陪伴。”

玉石棋子落上了榧木棋盘,清而锐利的一声响。白上人凝视着棋局收回手去,眉目不动。道,“燕国公的千金,我却见过。”

皇帝当然知道他见过,不正找他问吗?

白上人道,“陛下可知道她有一个同胞哥哥?”

皇帝倒是骤然想了起来——他听过这件事。因这件事,他虽觉着林夫人是个泼妇,却又对她满怀敬意。

白上人就道,“陛下不懂得母亲的心。譬如翠鸟产双卵,你取走第一颗,她会全心去看护第二颗。可你若连第二颗也要取走,她便会拼死啄瞎你的眼。”

这话真是漏洞百出,可皇帝听了竟真觉着被镇住了。也只虚张声势的笑道,“莫非她女儿日后便不要出嫁了?且世上还有比未来的皇后更尊贵的位分吗?”

白上人很想拿皇帝自己的话回他——太子很混账。

笑话——明知道人家姑娘得罪了你儿子,却要让你儿子娶她。这不是故意将人家弄回来虐待报复的吗?

幸而他的桀骜脾气也收了不少,提醒皇帝落子,才又道,“太子分明就是缺少母亲的疼爱管教。世上哪有等着儿媳妇管教儿子的?与其为太子纳妃,真不如陛下自己娶妻。”

皇帝这回终于仔细考虑白上人的建议了。

将赵世番宣进宫,自然要安抚一番,也隐隐带了些致歉的意味。又再度肯定太子确实是改好了许多,这都是赵卿的功劳,赵卿务必再接再厉——这毕竟是国之储君啊!

说完了这些,便又道,“朕决心立后。”

赵世番就吃了一惊。吃惊过后,便也明白了皇帝的苦心。

只默默的想——这一旦立后,只怕太子心里也要有一番大不安、大动荡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不是男主角,唯有这点我是肯定的!

☆、第二十九章

皇帝虽自觉得年纪不轻,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没了。可在外人看他才刚刚四十岁,还称得上年富力强。只要有心,再整出七八个孩子来不成问题。多子多福还在其次,重要的是皇 帝只有一个儿子它不保险啊!

是以皇帝一说要立后,朝野上下也都欢欣鼓舞。

唯一忐忑起来的只有太子。

太 子不愿意皇帝立后的理由有许多。虽然他尚不记事时就没了阿娘,可阿娘在孩子心里总是特别的。他也仗着他阿娘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做些出格的事,皇帝大都不忍心 罚他。如今要有人来抢他阿娘的位子了,他怎么答应?!且皇帝若再和新宠生出儿子来,他们一家三口倒是圆满了,他岂不反而像个外人?

此刻太子才觉出他阿爹的重要——他已没了娘,爹再被抢走他可真就是没人要的了。

是以太子得了消息,也来不及做筹划便闯进式乾殿里去找他阿爹。

眼里含着泪跪在地上,气势却是悲愤凶狠的,“阿爹要忘了我阿娘吗?”

……皇帝正对着先皇后的画像追思,也诉说近况。听闻有人闯进来时就已动了气,瞧见太子更是触景生情,怒火翻倍。

“你还有脸提你阿娘!”

想自己是怎样的英雄,妻子又多么温婉善良,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儿子来!对着两个小姑娘逞凶斗狠,撂下些不三不四的浑话……还没真收拾过人家!还是冲着太子太傅去的!回头还敢跟他反咬一口!

皇帝倒也光明正大,刚好太子跪着呢,直接就分门别类将太子的罪过历数了一遍。

最后总结陈词,“朕看你就是欠缺管教!”

这熊孩子可不就欠缺管教吗?是以越想痛哭流涕的问“阿爹你不要我了吗”时,越要用虚张声势的凶狠来掩藏软弱。越发的顶回去,“那您就打死我吧!又不是没打过!”

皇帝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血倒差点让他气上来了。

到底还是心疼他。竭力将怒火压下去,尽量声气平静的对太子道,“我是要仔细管教管教你了!”又叹了一口气,悲从中来,“你阿娘去得早——是朕往常疏忽,以为你没娘管教也能正直的长大。如今朕已反省过了,必寻个如你阿娘那般疼你且能管你的人。你也谨慎反省自身吧!”

太子道,“您要娶就娶!那是您的新宠,可不是我的阿娘!”瞧见墙上挂着的他阿娘的画像,便嚎哭起来,“阿娘,您在天有灵就收了我吧!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也好过我落到继母手里受虐待!”

简直不可理喻。皇帝怒道,“谁敢虐待你了!”

太子已经哭出来了,便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道,“阿爹娶了新人,便要生新儿。旧不如新,到时候看我只会更不顺眼。继母再吹个枕边儿风,弟弟再撒个娇,我就成外人了。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只怕还要嫌我碍事……”

皇帝简直哭笑不得——又可怜他敏感脆弱,又恼怒他撒泼耍赖。

他既是为了教养太子而立后,自然会仔细筛选、考察出合适的人选,必定不会有太子顾虑的那些事。然而一时又觉得,真让他这么怕一阵子也好——太子可不就是太不晓得害怕了,才屡屡做出可恨之事的吗?

便喝道,“你眼里朕就是这么个糊涂、薄情的人吗!也罢,朕决心已定,你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太子与皇帝吵了一场,也没能改变皇帝的心意。

东宫倒也不是没有明白的人,太子詹事便劝说他,“圣上既要令殿下反省,想必是近来殿下做的那些事又有违圣意。否则何以十年了陛下才想到立后?”

太子被皇帝训斥了一场,此刻正心灰意冷。他是敢真闹出大事来博取皇帝的关注的,听了詹事此言,倒是略微扭转过来。

这阵子他已十分收敛,唯一失控的一次不就是在庆乐王府上遇到了赵雁卿吗?

便也立刻就明白过来——只怕是有人告状到皇帝跟前了。

他心中虽暗恨,可也无心再去报复什么,只想着该如何挽回皇帝的心意。立刻便又记起来,那天他对皇帝说要向赵世番认错,可自己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着赵世番了……

#

自过了春分,天便日胜一日的温暖起来。

樱桃花行将开败,春日繁盛的花景便也将要展开了。

去 岁秋天清风观里送来的两株海棠也开始萌发,雁卿仔细分辨那萌芽,竟真的让她看到了花苞,可见今年终于是要在春天开花了。雁卿便对那海棠道,“还是要在春天 开的。虽秋日开也一般美好,却尚未坐果,寒冬便至。是不是很可惜?须知春华秋实,盛衰以时,才能长久又圆满。”

她眼里草木有心,流水含情,院子里下人们倒是都习惯了这痴性。纷纷抿唇而笑。园丁见她格外喜欢这两株海棠,还特地追了一道肥。

这阵子雁卿一直被林夫人约束在家中,虽依旧如往常般读书习字,听太夫人讲故事、陪月娘下棋弹琴,却渐渐开始蠢动起来。每日里必跑来跑去的在林夫人跟前晃,红扑扑的脸黑亮亮的眼,还有双环上晃来晃去的长流苏,真是扎眼得让人不注意到也不成。

月娘不明白阿姊怎的忽然活泼起来,林夫人和太夫人却明白——雁丫头这是在等着春分演武呢。

这 也是燕国公府上的传统——治兵有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之说,指的是四时狩猎练兵。落到家中子弟身上,便是四季演武。每年春分前后必然在较场上有演武会, 好令族中适龄子弟比试骑射。鹏哥儿与鹤哥儿都要参加。雁卿年幼不参加,可去年春天也有了自己的枣红小马,如今已经骑得溜熟。

然而眼看着春分将近,林夫人却连跑马场都不许她去了。雁卿便只好努力在林夫人跟前刷存在感,好让她留意到自己,赶紧想起来。

林夫人:……

林夫人确实是故意不让雁卿出门的,也没打算带她去看今年的演武。

雁卿毕竟是得罪了太子,不好再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

这 些日子太夫人也和林夫人商议着——太夫人想带着雁卿去二郎赵文华那里去住。赵文华远在南郡,除非是即刻便要大举伐陈,不然京城局势也影响不到那里。且荆州 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所在,也十分繁华富庶。太夫人的意思是让雁卿在荆州住几年,能回京发嫁自然最好,不能就直接在荆州说亲。

既要远行,就要早作准备。

行装繁琐是其一——更多的还是舍不得。

荆州再好、赵文华再将雁卿视作亲女,他也毕竟只是雁卿二叔。雁卿在荆州和在父母身边是不同的。做客尚好,久住就叫寄人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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