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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119)

谢怀逸便解释道,“昨日十五,大嫂不是入宫觐见了吗?想来是六娘那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惹得她烦躁了,回来便拿獾郎出口气罢了。不用理她。”

杜夫人立刻便回味过来了——谢嘉琳嫁入东宫已半年了,再有不到两个月,崔、李两家太子嫔便要入东宫。

她不由对谢嘉琳心生同情,对陆夫人的失礼便也不那么在意了。

☆、109第七十章 中

谢嘉琳确实很不顺,却并非为了崔、李两个早就确定会入东宫的太子嫔。而是赵月娘。

——上元节太子又遇上赵月娘了。

谢嘉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太子回宫后便封了一匣珍珠送去燕国公府上。她是有些被激怒了。太子这边一妻两妾都纳了,赵月娘那头也行将说亲,却这么粘粘连连的,令人不恼火都难。她是太子的妻子,虽理智上知道,这件事里赵月娘十分无辜,可感情上却不能不厌恶她。

是以陆夫人入宫时,她便忍不住哭着同母亲说了。

陆夫人想得却比她多——太子若一意孤行,迟早能把赵月娘也纳进东宫。赵月娘是燕国公、太子太傅之女,和崔、李两人的家世可截然不同,且又生得美貌。她若进了东宫,难免要威胁到谢嘉琳。

偏偏出嫁半年了,谢嘉琳还没有身孕,陆夫人不由也就焦躁起来。这才迁怒到雁卿身上,指桑骂槐。

其实月娘比谢嘉琳更焦躁不安。

东宫又赐下珍珠来,说是太子妃所赠。可太子妃赠给雁卿、宇文秀等亲朋的都是珊瑚手串,偏偏给她的是珍珠,也不由她不忐忑,太子妃是不是已知道了什么,赐珍珠是不是在警告、讽刺她。

她生性敏感多思,加之上元节猝不及防的撞见了太子,越发夜不能安寝。

如此郁结了一阵子,终于病倒在床。

偏 偏家人大都没察觉出原委——虽然雁卿是能看出来,比起珍珠月娘更喜欢琉璃之类剔透明净,又多彩动人之物,可她佩戴珍珠最多,外人谁不觉着她就是嗜好此物? 太子妃赠其所好,家人都不往深处想。纵然隐约意识到太子妃的情绪,可月娘也没做错什么,轮不到外人来管教,便也只当没察觉。

是以都没意识到月娘的心病。纵然雁卿时常陪伴开解她,却也都没开解到心结上。

——月娘的心结也不是旁人能开解得了的。

她不愿意给人做妾,想到出嫁后上头还有个要她侍奉的主母,想到要日日生活在猜疑勾斗中,她便遍体生寒。她又害怕人言,万一外头人以为她同太子有什么不清白,她的婚事会有什么变故?出嫁后会不会被人瞧不起?

早些时候明明总觉着杜煦有不尽如人意之处,此刻她却只想赶紧同杜煦定下婚事,害怕迟则生变。她总觉着太子会有什么动作,又害怕自己天性里有不安分的因子,会心生动摇。

可这些话她又能说给谁听?也只是反复让自己心受煎熬罢了。

所幸杜煦心里她也是与众不同的,听闻她生病,他特地托人给她带了些解闷的物什来。因她说起喜爱南朝诗文,还送来一部手抄的《昭明文选》。

她的心事也唯有杜煦可解,然而只怕杜煦才是最不知她为何烦恼的人。

月娘摩挲着那纸页,只觉心中烦乱已极。终还是在书页里夹了一朵蕙兰花,命送去给他。

古诗有言:“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她也是心怀忐忑的委婉敦促,却不知杜煦能否明白,若明白了又是否会看轻她。

而杜煦并没有回应。

杜煦却是急不来。

纵然赵家没有姐姐未嫁,妹妹便不能成亲的规矩,杜家却很讲究先后有序。这也是人情往来的常识——若月娘嫁了雁卿却未嫁,难免就令外人揣测雁卿是否有什么隐疾。故而懂规矩的人家大都不会越过姐姐去提妹妹。

就算知道赵家不是那么讲规矩的人家,杜家出于敬意、诚意,也是不肯乱了次序。

既然知道赵世番是想把月娘许给杜煦,杜家又十分中意月娘,便也稳稳的等着雁卿定亲,打算到时候再上面去提月娘。

在外人看来,雁卿的亲事也确实近了。

——高尚书是真的想给谢景言保媒,被谢怀逸回信婉拒后,这一日上朝遇上,终于还是没忍住,又询问,“到底相看得是哪家?有眉目了吗?”

谢怀逸也就大大方方的如实相告,“赵家长女,八_九不离十了。”

谢 怀逸是巷陌皆知的名流,朝中也没少有粉他的。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八卦,路上随时有小贩捧着纸笔跟着他,以便他忽而有了兴致拿来写两个字乃至擦擦 手,都能拿去卖个好价钱。他忽而就当众说自家儿子在同赵家大姑娘说亲,且“八九不离十”了,自然即刻就宣传开了。

赵世番:……

得说还没定亲就宣扬开来的做派,十分的不厚道。赵世番难免有些恼火——不过这人是谢二,要让他老老实实跟着别人的步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何况赵世番也是真心喜欢谢景言这好少年。也就作罢了。

反倒是谢景言感到很愧疚。他家父子关系没那么死板,谢景言也敢含蓄指责他阿爹,“这么早就说出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谢怀逸反问,“有什么不妥当?”

谢景言:……

得说除非亲事不成,否则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害——难道他会亲口承认自己可能娶不到雁卿吗?

但他还是不想要雁卿迫于压力的选择,“似乎有些仗势欺人了吧……”所谓“势”也不止是权势,还有声势。

谢 怀逸就只看着他笑——一家有女百家求,该当力争头名的时候,他儿子竟还想着谦谦君子的做派,实在令人无奈。他敢说当初他若君子的、孝悌的回头先向杜夫人提 亲而不是直接拐回家先斩后奏,断然娶不到她,也就生不出谢景言了。情场如战场,必要的时候就该不择手段。他儿子临敌决断,心性之冷静果断远超许多身经百战 的大人。怎么到了娶媳妇儿的时候,就徐若春风,任人牵着鼻子走了?虽说倒也颇有些铁骨柔肠的意味……

“是有些,”谢怀逸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去解释解释吧,就说我不是故意的。”

谢景言:……只会越抹越黑好不好!

当然也不可能认真去解释,只好愧疚的坐享其成,当自己压根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不过这流言也并没有传播几日——庆乐王请皇帝帮忙保媒,想为他孙子元徵求娶赵世番的长女赵雁卿。

庆乐王亲自请托,皇帝自然不能不给脸面,他也很愿意给元徵做这趟媒的。元徵总不娶妻生子,他心里也总觉着亏欠了死去的元世子。

立刻就设宴,下朝后留赵世番一道用饭,将庆乐王的好意向他转述一番。

☆、110第七十章 下

自元徵开始主事,庆乐王府同燕国公府便渐行渐远。

不过赵世番同庆乐王的私交,却并不曾受到影响。

纵 然庆乐王致仕已久,可也没有谁敢说他已不是中流砥柱。作为八姓之家资历最老的长辈,他早已是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当年雍王之乱里,赖他之力得以保全的家族 不知凡几。就是燕国公府,也欠着他不小的人情——前代燕国公父子被逼死后,雍王曾想斩草除根,是庆乐王说了一句“杀一懵懂顽童,而失天下人望,窃为君不 值。”

雍王主政,他最先交出兵权退出纷争,人人都以为他怯懦庸碌。可雍王乱政,满朝缄默唯求自保的时候,就只有他敢出头为赵家求情。不止赵世番,就连太夫人都对他心存感激。

庆乐王亲自来为自己的孙子说亲,赵世番要说一个“不”字,真是万份艰难。何况保媒的还是皇帝。

这要换了谁家,都唯有点头应承的份。

可赵世番在心底叹了口气,想到许久之前对林夫人说过的话,终还是不能拿女儿的婚事来酬谢知交。

雁卿觉着自己是在拖延。

自 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谢景言之后,她心里便一直在幻想,也许她不必去同七哥决裂,也许七哥没有喜欢过她。也许就这么拖延着,渐渐七哥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他 们之间就会自然而然的疏远起来,直至某一天回想起来,发现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打从一开始就是亲人一般,随即一切又能回归正常了。

可她同时又清醒的知道自己其实是在逃避。

三叔笑她贪得无厌,真是半点都不错。

她害怕失去七哥,只要想到七哥可能感受到的背叛,可能会给她的回应,她甚至会想若自己没有喜欢上谢景言就好了。

但时光不可逆流。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谁,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再不可能回到初见之时了。

她是哀而不伤的性子,虽心里有烦恼,却又有节制,并没像月娘那般生生把自己愁病了。这些日子也是生活如常,不论管家、功课,还是额外补习的许多技艺,都没有落下。近来还试图说服林夫人,送她去东郡公门下读一年书。

——她身旁见识不凡的少年,不论是李家表哥,自家两个哥哥,还是谢景言,都追随东郡公读书。短期内她游学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便想先去东郡公门下长一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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