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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38)

贤妃端详子钰,见她比出宫时不见胖,眼底还有些青黑,便拉过她手,缓缓道,“没想到,你还真病了。”

子钰知道她是何意,更低了头。

贤妃继续斟酌着说道,“你可知本宫今日为何让你来?”

子钰心中一紧,微摇了摇头。

“呵,”贤妃观她神色,松了她手,往后微微一仰,靠在惯常靠的大条垫上,“你韧的聪明,岂会不知?”顿了一下,拉长了声调,“难道你那王爷,就没有跟你说?”

子钰被她拖得一惊,暗思量了一瞬,便抬起头,语气反沉静了许多,“还请娘娘赐教。”

贤妃眼中露过一抹赞赏,轻笑道,“小鱼啊小鱼,你这性子,出身为一个奴婢,还真是可惜了(音liao)儿的。”

子钰微低头示弱,“奴婢不敢。”

贤妃索性说开,“皇上那边,对你,似还有些不能割舍。”

子钰抬头,“恐这也非娘娘所愿吧?”

两人目光正好对上,两个都是太聪慧的人物,这一对视,霎时都有些看出对方过于了解了自己的意思,遂一时都有些不自在。子钰毕竟嫩些,赶紧低头,贤妃却轻轻一笑,又拉过她手道,“可他是皇上,他若真想怎样,别说是本宫,就是太后,一百个王爷加起来,也是挡不住的。”

子钰微使力反握住贤妃的手,就势跪下身子,“所以还要请娘娘为奴婢做主。”

贤妃居高临下,看她眸中一片祈求之色,并不做声。

子钰从怀中掏出一块物事,双手高举头顶递上,“还请娘娘帮奴婢向皇上转交此物。”

贤妃接过,却是一块上好的琥珀,对着阳光一看,里面粘住的一个小小飞虫,栩栩如生。贤妃把那琥珀在手里摩挲着,明白了她的用意,“呵,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子钰知她问的是青廷,脸微微一红,“奴婢的。”

贤妃观她反映,见应了自己所料之七八分,想了一下,继续引她,说道,“宁王对你煞是上心,本宫看着,也好生羡慕,小鱼啊,你的命,终究还是好的。”

子钰果然更红了脸,贤妃见状更喜,拿了那琥珀放在案上,笑道,“此物我定代你转交,只是要成事,光用这些小巧新意还是不够的。”见她还有些迷惘,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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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钰随敏如从春芜出来,心中尚余一丝迷惘,总觉得自己似乎哪里出了错,可又想不到是何,是以有些烦闷。

刚走到二进夹道,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缓下脚步,再仔细一看,来人已经熟练的给她打了个千儿,“宜人好。”

“林公公?”子钰惊奇,微微探身。

“不敢,”林喜贵笑嘻嘻得站起,“您叫咱小林子就成。”

自上次媚兰汤药一事之后,二人再未怎么见过面。事后子钰听说林喜贵为了她,挨了打,而且伤的不轻,饶是如此,嘴还很紧,没有乱攀咬,因此很觉过意不去,心下也颇为感激,遂托小文给他送过一些银两,但彼此再无甚往来,谁料此时他却出现在了贤妃的春芜宫内。

子钰观他服色,已是七品太监,深觉此中有戏,遂转身对敏如道,“我与林公公是老故交了,且容我们说会子话。”

敏如告退后,子钰与林喜贵来到稍僻静处,林喜贵先又给子钰行了个礼,“宜人,恭喜您高升啊,每次见到您,你就高升一次,啧啧啧,您福泽深重啊!”

子钰忙命他起身,斟酌着道,“上次的事,还没有好好谢过公公,是我的不是,只是你……”

“诶,”林喜贵微一躬腰,“外气话您就别说了,托您的福,娘娘见小的嘴笨、肯干,这不上月把咱从太医院调来了,还赏赐了这一身。这都是沾了您的福气啊!”

子钰终于明白,林喜贵之前与贤妃并无往来,说到底,他一个小学徒,也够不上,只上一次事,许是贤妃见他嘴紧、机灵,难得又忠诚,是个可用之人,便擢来使用。

当下微微点头,“这都是你的为人,又有造化。今儿我来的急,没有准备,改日一定补上。”

林喜贵咧嘴一笑,“这是怎么话说的,总拿您的东西,日后还请宜人多多提携!”

因得了贤妃的话,子钰回到宁寿宫,稍坐一会,便告了不是,只说自己身子不适,需先行回去。

青廷不在,郑氏因是在宫中,不敢做主,便看太妃的脸色,太妃像没看见一样,还和邱氏两个说话,郑氏便轻轻点头,让她回府。

春芜宫寝宫。

贤妃半跪在屋角的佛案旁,嘴中念念有词。自徐常出征,她便在这寝屋内供了一尊观音,每日早晚为兄长祈福。

此刻是正午,她默祷完毕,宋姑姑连忙扶过,到窗前的贵妃榻上坐了。宋姑姑见她面色带了几分凝重,心内有些打鼓,关切问道,“小姐可想好了?”

贤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一步,是必要行的。”

宋姑姑心疼,“您这又是何必……”

贤妃恍然一笑,“姆姆,你还不明白么,人到了一定位子,处于一定局势,即便不愿,便也有人推着你、促着你行进——”说着眸中渐渐凝重起来,“如今我那兄长立功,你以为那边没有三两分顾忌?我若不动,她怕是也难放过我的。”

“那为何不干脆借了煜王爷那边的势力?他还是太后嫡子,又是那边的对头,何必要找一个闲散王爷?小姐难道真以为大公子(指徐常)是他推荐成的?不过是皇上借他的口说出来罢了。”宋姑姑劝道。

“呵,不可,如今我徐家,还未到可以直接和那边正面相抗的时候,与辉王结交,岂不明摆着与她不相与?本宫现在所做的,都不过是为日后的准备。”

宋姑姑还有一些不赞同,“那不如直接跟宁王说开好了,非再把那狐媚子弄来,万一再出什么纰漏,您还得担这大风险。”

贤妃一笑,“送上门的人情,谁稀罕?本宫要与他结交,本宫还就得让他来求着我!”说着拿起那块琥珀,往日头底下照着,眼睛微眯,透过一丝满意。

宋姑姑不解,“这是何物?小姐刚才与那丫头,可套出什么来了了?”

贤妃把那琥珀攥住,并不说话,宋姑姑又道,“那丫头精怪的很,嘴比出了水的蚌还严。”

贤妃玩摩着琥珀,在手中轻轻一掂,“呵,大概掂出了砝码的斤两罢了,姆姆啊,你不知,这男女之间若是动了情丝,就是最难办也最好办的了!”

凝神又想了一会,问道,“山西粮道那边,可准备好了?”

宋姑姑虽不擅思考分析,行动上是一流的,忙答道,“都好了,才刚回话,已经端来了数十盆珍奇菊花,正准备待会进献呢。”

贤妃笑道,“这等蠢才,也配请托人来我这吹风,妄想讨官。”

原来贤妃一个远房表兄,任山西粮道的,自徐常立功后蠢蠢欲动,托了三五层关系,请贤妃吹吹枕风,把自己调到北边,分管军需粮运。贤妃从中得了灵感,恰和帝近一年爱菊,各地都广搜名种献上,贤妃遂辗转暗示,那粮道自以为找到了关窍,恰山西又乃产菊名地,是以搜罗了数十盆珍奇菊花,想趁正元日给和帝添喜。

贤妃计算着时间,那人的家眷也快来了,便对宋姑姑道,“你先出去,我且静静。”

午后,和帝照常来到暖房,自今年中秋后,他无事便喜到这里,静静地待一阵。邱得意度他心思,便悄悄在暖房里摆了许多盆菊花,和帝果然喜欢,来得更多,每次也不多坐,只一刻来钟,或许,这是一个帝王心中,属于自己,属于谢青泰这个人的小小一角吧。

和帝坐在暖房,正闭目养神,忽听外间似有人来求见,心中厌烦,对邱得意道,“你去看看。”

邱得意看了,低声道,“皇上,贤妃娘娘求见。”

“不见。”

此时外间传来贤妃声音,“皇上,臣妾万死进谏,求皇上一见。”

和帝皱紧眉,问邱得意,“她搞什么?”

邱得意也楞了,做个手势,意思是刚见她挺正常的。

和帝无奈,“进来吧。”

贤妃进屋,惨白着脸,先向和帝行了三叩九拜大礼,而后褪下钗环,伏地叩首道,“臣妾有罪,请皇上治罪。”

和帝厌烦,“你这是做何?”

贤妃伏地道,“臣妾的一个家人,知皇上爱菊,居然搜罗名菊,并还请托臣妾,妄想染指北方军需要职。此等家人,依势求官是罪一,妄揣圣好是罪二,大肆搜罗名菊、欲陷皇上圣名于不义乃罪三。而此等家人,居然出自臣妾娘家,是臣妾等管束不严所致。故请皇上治臣妾的罪。”起身时泪流满面,继续道,“除此之外,臣妾冒死觐谏,请皇上废了征菊的朝令!”

和帝的脸色,渐渐阴沉,半晌,他倏得站起身,背着手走了两个来回,指着贤妃道,“好好好,你要做那贤妃不是?当真以为朕不会动你?”

贤妃挺直了身子,“臣妾是为皇上计,为江山计!”

和帝怒极,气得发抖,“徐妙飞,你莫以为就你打得响算盘,小心聪明过了头,反误了你的性命!”

说罢疾步出门,见不远处摆了十盆菊花,那家眷兀自还在旁边跪着,冷哼一声,快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