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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阙上,浮华三梦(40)+番外

一行人到达平江县衙,县丞早候在那里,侍茶以待。

因周奉如今乃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背后又有知府撑腰,是以平江小小县衙,不敢慢待。而他又非公门中人,太过奉承不妥,故县令自己不出,命县丞接洽。

双方寒暄过,县丞看向周奉身后,娇小娉婷的一个身影,便道,“这位便是尊夫人的义妹杜夫人了。”

周奉云是,灵眉方从他身后出来,碎碎两步,轻福身道,“贱妾拜见县丞大人。”

那县丞略略一照,饶他四五十岁的人了,亦不免一呆,“好说,好说,请起,请起。”

周奉见状不喜,那县丞不觉,请落座看茶,一面赞叹,“早闻周善人水难舍粥,不料尊夫人亦当仁不让,贤伉俪真乃志同道合,可尊可敬。杜夫人哪,你可要好生谢过这为结义姊夫,为你的事费尽了心神。”

那周奉口中让谢,眼睛瞟回来,便如那调情爱抚一般,灵眉脊上一麻,真个晓得个中滋味,勉强应是。

周奉回转过头,对县丞道,“闻得杜家还有一名侄子前来登记,不知人在哪儿啊?”县丞道,“也约的今日来,”往外一张,“喏,这不是杜公子来了。”

周奉一双厉目先看过去,只见一年轻蓝袍公子,后跟一僮,缓缓门外走来。周奉一眼之下,不禁轻之,这杜景阳面白唇红,眼睛清亮,一身书卷,样貌平平。

杜景阳却一眼看见的灵眉,虽那里低头坐着,但满眼是她,当下面泛喜色。

县丞召唤,“杜公子,前来。”

景阳暂丢下她,忙上前拱手,“小生见过大人。”回转身,见一男子坐在灵眉上首,虽也年轻,然气态不俗,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知便是她那位结义的姊夫,忙也拱手道,“这位定是周公子了,见过。”

周奉一笑,转首和煦对灵眉道,“妹妹,你夫家人到了。”

叶灵眉颤颤抬起头,只几步之外,景阳面容依稀,目光急切的望着自己,她极力自持,嘴唇儿咬了又咬,终是红了眼圈,景阳见她面色极白,模样儿未怎变化,只眸子里添了几许忧愁,急问道,“妹妹可好?”

灵眉嗫嚅了几下,周奉又笑,轻声,“见了面,怎不叫人?”灵眉清清的一句,“伯哥哥,……我一向安好。”便重把头低去。那声若莺啼,沥沥动人,周奉直被唤的酥麻,想,她以往也是这般勾人的!当下按捺住,笑吟吟问景阳,“杜公子从何而来?”

这边景阳也收回遐想,县丞主持,回归正题。

回到客栈,这边刚掩上门,周奉冷咻咻道,“你倒大方,与他平分土地。”

灵眉不想理他,解下斗篷,径自去卸钗环。周奉此时,什么外间的装模作样都无有了,上前攥住她手腕,灵眉一挣不松,再一挣,“你做什么?!”

周奉冷笑,“我倒想问你要做什么,平分家财,你对他便这样舍得?下首,是不是盘算着就要双宿双飞去了?”

灵眉气极,“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样!”

周奉撮住她下巴,眯起眼,“我怎样?”声气儿慢下来,“方才你那景阳哥哥,不还是照样儿谢我,对你,照拂有加?”说着一手爬上她小腰,充满暗示的抚摸。

灵眉哭出声儿,“你做什么日日这样欺负我?”

周奉淡笑,凤眼勾起的纹路刻薄至极,掌着她细看,“对我这样也就罢了,怎么见着他,你也一般的冷淡,还舍得跟着我回来。——哦,是了,”将小娇人囫囵儿关在怀中,贴着她耳垂轻舔,“你与他,原也是一段私情,你跟着我,在外人看怕还清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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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眉撵走周奉,自己伏在床上痛哭。想他说的虽句句挖心,但不免实言。

想到自己未出阁时,因着富贵娇养,形成了极单纯烂漫的性子,虽说闺训也是严格的,四书女戒,从小便读,但最爱却是嫂嫂们偷偷传阅的书话本子,红拂绿珠,莺莺丽娘,一段一段佳话,萌出一点一滴少女想往。

当初被娘发现时,自己撒个娇儿便混过去了,现下……灵眉咬住帕儿,搅到这样的混沌里,焉不是自己一向里之过也!

这边里叶灵眉反悟自己操持不谨,有失端庄,那边上周奉气咻咻被撵出来,刚转到厅上,周成捧了一封信进来。

“二爷,”

“这是甚么!”周奉瞅着那封信,眉梢微跳。

周成些微尴尬,“方才杜公子的小厮子客栈前转,不巧被我遇上,说是递给咱们奶奶的。”

周奉劈手一抄,“这厮欺人太甚!”待拆开一看,更是拧断浓眉,想要握成一团,又看一遍,扔还给周成。

周成忙接过一瞅,一阕雪花纸,淡香萦人,不敢多耽,匆匆一览,不明就里,往上一看,那位仍黑着脸,周成小心问,“二爷?”周奉一挥手,他忙俯下重读——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 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

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锺。 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周奉恶声恶气,“什么意思?”

这是秦少游的《江城子》,周奉只进过几日学,些许识得些字,不致耽误阅读生意文书罢了,哪里知道出处,那周成更是商子粗人一个,忙陪些笑,“小的哪里懂得这个。”

周奉败坏,也晓得分明是表达相思的,但糊糊涂涂,不明就里,只疑有深意,愈疑愈捺不住,再见那信纸雪白,还熏了香儿,上头字迹清然,确字如其人,瞅着周成老头狠狠冷笑,“好,好,我竟还得再聘个师爷。”

周成哪敢则声,“砰”的一声,老头一跳,那浪荡风流狼狈爷一拍大案,“这厮欺人太甚!”

第二日还去县衙,办理手续。

一时办妥,县丞向叶、杜二人贺喜,“两位的名姓,都已登好,核兑后,不日即将一体发还,本官在这里恭喜二位了,这良田千顷,实乃非凡的福分啊。”

周奉代言,笑还礼,“这都是圣上的皇恩浩荡,还有老爷们的恩德。周某代舍妹谢了。”景阳也同样谢过。

周奉领着灵眉,走出县衙,后堂弄里,车马早候在那里。灵眉仍是一身素裹,敛眉肃容,那周奉今日也正襟维持,到了车边,周奉往后一张,低头使手帮她拉起篷帽,动作温柔至极。灵眉惯了他这样,不疑有他,他伸手过来,她也就搭了小手过去,由他扶着上了马车。

不料下午丫环来报,说是门外一个杜公子求见。

灵眉一跳,一时剪云又唤,灵眉心内,百转千回,略醒醒道,“就说我睡了。”

一下又叫住她,“我出去。”

景阳等的焦急,听门帘响动,一眼望见她,又惊又喜。

灵眉先福下去,景阳这才看见剪云,忙正正身,作揖还礼。

上茶,看座,一切皆默默。

景阳心急,好容易挨到丫头们退下,刚欲说话,灵眉清清亮看过来,“景阳哥哥,你回去吧。”

景阳来时,已存了一段狐疑,听她此种言语,又纳又罕,“妹妹没见吾信?”

灵眉不能看他眼睛,转过头,“你回去罢!”

景阳见状,更加疑心,忽想到日前杜胜的欲言又止,喃喃而出,“难道……”

灵眉忽而起身,要往屋里走,景阳抢上去,灵眉便举袖遮住脸儿,景阳面色苍白了,“我也曾再次使人找寻你的……”

灵眉几欲流下泪来,“你使的甚么人……若是能早些儿……”

景阳还不死心,欲要拉扯,灵眉只管躲藏,眼见佳人就要隐入帘内,上前扯住一截袖儿,灵眉背身,“放手!”

景阳失声,“自与妹妹相识,何曾唐突,只是今日……妹妹也要与我明白……”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灵眉蓦然转身,那脸儿苍白,一双眸子,支离破碎,景阳大喜至大悲,心腔子里本灌满了的,被猛刺了一洞,汩汩撒撒,手中纱帛轻滑,人已去了。

承蒙平江县衙照拂,将那无主荒没的土地中,捡那尚好的分给了杜家,周奉少不得要还席以酬,县令大人也驾到,推杯过盏,欢歌燕语,周奉别个不行,这与人交际应酬再惯熟不过,一场宴下来,把个县老爷捧的心酥神快,又备了厚礼,县令本看着太守的面子敬他几尺,不想他又还了几丈回来,确道上人也,是以宾主皆乐。

席罢。回去路上,周奉有酒,车子里颠颠的闭目养神。

四儿早看出他郁着一股气,趁机儿叹道,“爷当真辛苦。若没有您,杜家哪里得来这么好的土地?咱们家奶奶,着实不大体贴。”见他不则声儿,又嘟囔,“还有那什么杜景阳的,沾这么大的光,今日也不来谢席……”

周奉断喝,“瞎咕唧什么,主子的事,你少捉摸!”那四儿这才住嘴。

回到客栈,剪云将日间杜公子来访的事说了,周奉立竖了眉毛。如四儿猜度,他本郁了一肚子气,又有酒,又回来路上被那毛狗儿挑唆了几句,再一听这话,咬着牙,“好,好,净给我出新文儿了!”就要往灵眉卧的那屋里闯。

剪云想劝,“奶奶已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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