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受委屈的是自己,或许她抹抹眼泪就忍过去了。
可是江逸不一样。
江逸又不会哭,也不会说,他像一片沉寂的深海,一点一点把暗处的漩涡积累,直到有一天暗涌汇聚,形成不可逆转的灾难。
许宁宁左手手腕上护腕的触感柔软,她不敢想那时的江逸是对这个世界有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她怕的很多,但是最最怕的,是江逸的离开。
“你以为那家人能留你多久?”江铭城似乎被许宁宁的话激起怒意,音量相比于之前提高了不少,“你姓江,你永远都属于这里。”
江逸身子一僵,低头死死盯住楼梯某处。
“那家人能留我一辈子!”许宁宁同样把声音抬高压住了江铭城,“那个家里有我的房间,那家人永远对我好。”
江逸的手指微绻,心里混乱不堪。
像是有岩浆浇在了冰山之上,极热和极冷碰撞,蒸腾出阵阵雾气,把他原本的世界笼罩起来,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虚无。
前方亮着暖黄色的柔和灯光,饭菜的香味混着电视机吵闹的声响。
“今天给小逸买了件新衣服。”
“也给宁宁买了件新衣服。”
“新年新气象,干杯!”
他想走过去,却又知道不该走过去。
所以江逸就一直这么站在边缘,看着许宁宁一家吵吵闹闹的生活。
可是看戏的人似乎入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踏入这个家庭,去享受那份根本不属于他的温暖。
像是生活原本就是那样而已。
然而大梦终有惊醒的时候,江铭城方才的一席话,就像一道长鸣的警钟,把江逸从虚假的梦境中血淋淋的撕扯出来。
他姓江,这里才是他的家。
“你留在这,”江逸握住许宁宁的小臂,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别惹他生气。”
许宁宁不听江逸的话:“我不要在这。”
江逸压低了声音:“过完年我再来找你。”
许宁宁却出了奇的头硬,把刚才那句话加重语气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要在这。”
少年眼眶红了一圈,像是在小岛上孤援无助的遇难者,只剩下自己努力坚守着原来的本心。
“江逸不该在这,”许宁宁声音带着哭腔,“他应该去他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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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宁没想到,脾气暴躁的江逸就这么放弃自己。
她更没想到之后江铭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他们出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又吵架了?”正在客厅拖地的于知白看两个孩子全都冷着脸互不搭理,心里多多少少就知道了一些,“大过年的,都和气一点。”
“他太过分了!”许宁宁指着江逸,大声说,“他讨厌!”
江逸理亏,沉默着不说话。
“得了吧你,你看谁不讨厌?”于知白拿着拖把走到许宁宁面前,微微踮脚把她凌乱的头发给压下去。
许宁宁撇着嘴,吸吸鼻子就想掉眼泪。
“过年呢,不许哭!”于知白训斥道。
“我才不哭!”许宁宁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于知白笑了:“这可真是太难了。”
许宁宁气得跺脚,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的震天响。
“怎么还跑回去了?”于知白叹了口气,她转身,看向一边站着的江逸,“你怎么在这傻站着?吃过早饭没有?”
江逸沉默着站在原地,也没有去回答于知白的话。
他似乎是从这个家庭里重新脱离了出来,用冷漠的态度抗拒着自己的自然融入。
“哎哟你这衣服怎么回事?”于知白拎过江逸的衣袖,绕着他转了一圈,“怎么这么多泥?你跑哪野去了?”
江逸低头看了看,估计是昨天夜里翻墙时摔进蔷薇花从粘上的。
“小子果然比姑娘难养,”于知白直接动手去脱江逸的外套,“衣服洗得都勤一些。”
江逸没有动作,任由于知白把自己外套毛衣都扒了下来。
“头发几天没洗了?”于知白在江逸的后脑勺上一拍,“去洗个澡,正好把里衣都换下来,我一起洗了。”
江逸被于知白拍了个趔趄,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极其缓慢的走向那间被许宁宁说是“他的房间”的卧室。
“对了,换上这个,”于知白从主卧走了出来,把一团红彤彤塞进江逸的怀里,“你和宁宁都有,过年穿红一些。”
江逸的脖子像是上了锈,在低下的时候发出了齿轮摩擦“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的手上捧着一套红秋衣。
是比许宁宁今早穿的那套还要红的红秋衣。
“我…穿?”
第33章 关于情绪
一个小时前还觉得自己死活不能接受红秋衣的江逸, 最后还是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