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90)

我和颜道:“夫人若不相信怀吉所言,不妨亲自去问公主,看赐物之事是否属实。”

“公主?只要你梁先生在公主面前说一句话,死的都能变成活的,没发生过的事,公主自然也觉得是发生过的了。”她靠近我,在我耳边一字一字地道,“你说我在她的酒里下了药,我倒想知道,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或者,种了什么蛊。”

我默然直视前方,置若罔闻。她没有再纠缠器物的事了,但冷面扫视着我们,带有示威的意味,片刻之后才转身离开。

我感觉到,她一定派人暗中监视着我们,欲寻出错错处借题发挥。于是,我也多次告诫公主身边的侍从侍女务必处处小心,切勿生事,但不久后,一桩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翌日,我正在梁都监那里与他议事,忽见杨夫人带着几名家仆进来,而其中两名家仆还押着一位衣冠不整的侍女,我定睛一看,发现竟是笑靥儿。

梁都监也颇惊讶,立即问杨夫人:“夫人这是为何?是笑靥儿冒犯了你么?”

杨夫人自己走到主座前款款坐下,这才开口:“都监别误会,公主的人,我哪敢动她分毫?适才我路过张承照住处,不巧看见笑靥儿正从里面出来,就是这副样子,边走边系裙带,那粉面含春的模样真是美呀,我算是大开眼界了,所以就请了她过来,让两位梁先生都看看,一同欣赏欣赏。”

她明显是指笑靥儿与张承照有不轨之事,而笑靥儿也未反驳喊冤,只是低头嘤嘤地哭,我大感不妙,与梁都监相视一眼,见他也是神色凝重。

“此中或有误会,夫人可问过他们两人?”梁都监斟酌着,先这样问。

杨夫人一瞥笑靥儿,回答说:“我也怕有误会,所以特地进去找张承照,想问问他,看他们刚才是在下棋呢,还是投壶呢。不料才推门进去,那小子看见是我,立即抓了件衣服拔腿就跑,还光着两个膀子,鞋都穿反了,现在也不知上哪里躲着了,不过,却在床上留下了点东西,我让人带了来,请二位过目。”

言罢她侧首示意,立即有家仆上前,揭开一个布袋,哗啦啦地将其中事物倒在我们面前的案上。我们粗略看了看,见其中有几幅春宫图,两三个类似玉清给公主看的那中瓷粉盒,一瓶小药丸,瓶身上也绘有秘戏图,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一个木制的男性器官。

张承照一向轻佻,常与侍女们调笑,而笑靥儿平日也不大稳重,两人做出这等假凤虚凰的事倒也不出奇,何况笑靥儿如今这神情,等于是默认了。

我赶到羞耻,也因此事觉得恼怒,脸上像是倏地着了火,开始发烫。杨夫人看着,又勾起了她那无温度的刻薄笑意,故意问我:“梁先生,依你之见,此时该如何处理?”

我说:“稍后我会把张承照找来,闻名缘由,若此事属实,自会触发他们。”

她却不满意,乜斜着眼睛瞅我:“那若他一天找不回来,你便一天不处罚?这丑事他们肯定做下了,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张承照过来也赖不掉。如何处罚还请两位先生当机立断,乘早决定,免得拖久了,怕是有人会多加猜测,生出些不必要的流言。”

梁都监便问她:“那夫人准备如何处罚他们?”

杨夫人一指笑靥儿,道:“先脱了这小贱人上衣,抽二三十鞭,再捆好手脚,让她跪在院中示众三日,张承照找回来,也一样处置。三日后再将这事报呈宫里,是杀是剐,任凭官家做主。”

笑靥儿一听,立即放声大哭,边哭边哀求我与梁都监救命,我闻之恻然,便对杨夫人说:“此事尚未查清,再说他们两人皆是宫中之人,案情须先报呈帝后,再请他们遣入内侍省的都知前来处理,在此之前,不宜对他们施以刑罚。”

她却不依不饶:“寻常人家的男女若有通奸之事,都会被抓起来游街呢,何况是宫里的人,这秽乱宫廷是天大的罪,当然更应该严惩示众……”紧盯着我,她加重语气,特意强调后面的话,“杀一儆百。”

我摆手,仍好言相劝:“未经审理便为他们定罪,且如此惩罚,必会使此事彰灼于中外,徒惹非议。夫人容我先找到张承照,查清事情经过,若真有此事,我自会请后省介入审理,按宫规为他们量刑定罪。”

她呵呵一笑:“梁先生如今也怕人议论这等丑事了?竟如此维护他们。”笑容渐渐敛去后,她对我侧目而视,道,“前日驸马说个词给我听,我觉着挺有趣,但今天又把那词的意思忘了,现在想拿来请教先生,请先生再给我解释解释。”

稍作停顿后,她说出那个词:“兔死狐悲。”

后来那一瞬,我保持着沉默,但却听门边有人作答:“我不知道什么是兔死狐悲,只知道有人狐假虎威。”

是公主的声音,她缓缓入内,身后还跟着张承照和韩氏。

7.对饮

(由 4393)

公主径直走到杨夫人面前,半垂目,冷冷看犹保持着坐姿的杨氏:“你所在之处,是我的公主宅;你指责的人,是我的奴仆。你虽是驸马的母亲,却不是我的家姑,对这宅中上上下下的人来说,不过是一过客,却又是借了谁的胆子,敢欺负我的人?”

杨夫人瞥了瞥她,又漠然将眼光移开,微微仰首道:“是不是家姑,天下自有公论,我如今不与你计较,现在单说这宅中丑事。寻常人看见案发,还有检举揭发一说呢,而这事就发生在我眼皮底下,我岂有不管之理?说出来,可不是要欺负谁,而是为帮公主端正这宅中风气。否则,若这等事沿袭成风,宅中这些下人,管他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往一个房里钻,传出去,人家恐怕会说公主管教不严,乃至有更难听的说法也未可知。”

这时张承照忽趋近两步,微瞠双目做不解状,对杨夫人说:“国舅夫人,你要检举揭发,那去抓那些确实犯了大错的人呀。刚才我不过是在房中偷懒,睡了个午觉,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地让人冲进我房间把我揪出来么?”

“睡午觉?”杨夫人嗤地笑出声,一指笑靥儿道:“你会享艳福,睡个午觉也要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陪你,莫非我反倒说不得了?”

“这是从何说起?”张承照连连摇头,又转而对厅中旁观的人说:“本来我一个人在房中睡得好好的,国舅夫人忽然带人闯了进来,再把笑靥儿使劲往房里拖,几个人拼命拉扯她的衣裳,又说要把我们一起锁在房里面,还咣咣当当地把一堆东西倒在我床上。我被吓得半死,也不知我们怎么得罪了夫人,被夫人这样处治。眼见着门快被锁上了,才回过神来,心想,被她如此构陷,我自己倒算不得什么,顶多赔上一条小命,但此事被人借题发挥,影响到公主清誉就不好了。于是,我奋起反抗,以一敌十,终于突破重围,冲出了房间。如今随公主来到这里,是想告知大家真相,也免笑靥儿蒙受不白之冤……”说至这里,他又面朝笑靥儿,问她,“笑靥儿妹妹,你说是不是这样?”

笑靥儿此时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了,止住哭泣,忙不迭地点头。

杨夫人看得恼怒,啐了笑靥儿一口,斥道:“你这小贱人,装什么无辜?若是没犯事,适才怎么不喊冤?”

张承照立即替笑靥儿解释:“当时笑靥儿已经被夫人你打得七荤八素了,我走后或许你又跟她说了些什么,令她不敢喊冤呢?”

笑靥儿会意,一边颔首一边低声道:“国舅夫人说,若我敢喊冤,日后就割下我的舌头……”

“杀千刀的小蹄子,敢在这里随你的野汉子胡乱编派老娘!” 杨夫人大怒,拍案道,“你们在房中干不要脸的龌龊事,宅中有十来个人看见了,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们还想抵赖不成?”

公主闻言冷笑,问杨夫人:“众目睽睽?却不知看见他们犯事的人是那些?”

杨夫人挥袖一指她带来的家仆:“就是他们,他们都看见了!”

公主也不答话,移步至书架旁,从上面取了个官汝窑天青釉三足洗,猛地掷于地上,三足洗应声碎裂。公主指着一地碎片,问张承照:“承照,这三足洗是谁摔碎的呀?”

张承照向地躬了躬身,扬声答道:“回公主话,是国舅夫人摔碎的。”

公主淡淡一笑,又问:“她是怎么摔碎的?”

张承照道:“国舅夫人污蔑臣与笑靥儿,还欲诋毁公主,公主便反驳她,有理有据的,说得她哑口无言。最后她找不到话说,心中又愤懑,便随手抓了这个三足洗掷向公主,幸好公主躲闪及时,才未被她打中,而这三足洗便被砸到地上,摔碎了!”

说完,他还环顾厅中公主带来的小黄门:“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那些小黄门平时也大多受过杨夫人的气,此时见张承照如此问,都强忍笑意彼此相视,后来有一人先答说“是”,其余人立即响应,也纷纷称是。

公主遂朝杨夫人一扬下颔,道:“看,你做的这事也有十多人看见了,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呢。”

上一篇:眼儿媚 下一篇:冰锁无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