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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63)

再次稍有知觉时,已是蛙声一片,月上柳梢。有人提了灯笼靠近他,以灯映亮他的脸。

冯京蹙了蹙眉,用手略作遮挡,微微睁开惺忪睡眼,依稀辨出处于自己面前的是一女子身影。

是她么?他模糊地想,欲再看清楚些,但灯光刺眼,且体内残醉阵阵袭来,昏昏沉沉地,连抬起眼睑都成了困难的事。

白露沾衣,寒意彻骨。他觉得冷,继而隐隐约约地品出了此间的荒凉与孤寂,不由伸手向那光源处,像是欲抓住那团橙黄的暖色。

那女子此刻正俯身仔细打量他,靠得颇近,以致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触及他脸庞,是一种清甜的少女香。

他伸出的手抓住了她提灯笼的手腕,她的皮肤光滑细腻,且有他需要的暖意。他顿时发力一拉,那女子一声惊叫,灯笼落地熄灭,她跌倒在他怀中。

他紧搂着她,既像是借她取暖,又像是想把她锁于怀中。她拼命反抗,挣扎得好似一只陷入捕兽夹的鹿。这激烈的举动和他腹中残存的醇酒一起,奇异地激起了他的欲望。他体肤燥热,血脉贲张,侧身将她压倒,她并不屈服,用尽全力想推开他起来,便这样两厢纠缠着滚落在荻花丛中,惊飞了两三只栖息于近处的鸥鹭。

鸟儿扑簌簌展翅而飞的声音令那女子有一瞬的愣怔,而此刻冯京已搂住了她的头颈纤腰,低首在她的脸上眨了眨眼,让睫毛轻柔地在她面颊上来回拂过。

她如罹电殛,浑身一颤,停止了所有动作,束手就擒。

他的唇滑过她光洁的脸,品取她丰润双唇上的女儿香,再一路吻至她肩颈处。轻轻含住那里的一片肌肤,唇齿厮磨,他阖上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七色光,红绡纱幕后,有女子淡淡回眸,天鹅般优雅的姿态,袖底发际散发着芝兰芬芳。

沅沅

4.沅沅

她似乎有十七八岁,但也可能是十五六岁。

她身段匀称,姿态一如长成少女般美好,但眼睛却一清如水,神情举止犹带孩子气,又好似不比豆蔻年华的小女子大多少。

她肤质细腻,但并不白皙,应是常在外行走,被阳光镀上了一层近似蜜糖的颜色。

她的肌肤密实光滑,惟手心粗糙,生着厚厚的茧,可能常干重活。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但很随意地胡乱挽了两个鬟,现在看上去毛毛糙糙地,有好几缕发丝散落下来了。

她穿的衣裳很粗陋,质地厚重,颜色暗旧,并不太合身,大概是用别人的旧衣改裁的。

她没有穿鞋,光着脚坐在地上,连脚踝也露出来了,那里的皮肤有几处蚊虫叮咬过的痕迹。

她显然是个贫家女,但这好像并不妨碍她快乐地生活。此刻她手持着几支抽了穗的芦苇,正忽左忽右地挥打周围的蚊蝇,口中还轻轻地哼唱着歌谣。

貌似昨夜的事也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如果她是个如青楼女子一样的人,这自然不足为奇,可是……她此前分明还是处子之身。

这也是令清醒之后的冯京倍感尴尬和愧疚的原因。所以他虽早已醒来,却还是没有立即坐起与她说话,还保持着安睡的姿势,眼睛只略睁开条缝,借着逐渐明亮开来的晨光悄悄打量这个被他冒犯的姑娘。

她似乎,好像,并未因此厌恶他。因为她挥赶的蚊蝇,有一大半是他身边的。

一只细小的蚊虫落在他下颌上,她那芦苇拂尘立即杀到,芦穗从他鼻端掠过,冯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得不睁开眼,即撞上她闪亮的眸光。

“你醒了?”她俯身问,大大的眼睛里甚至有喜悦之意。

他只好坐起,低首,好半天不敢看她。沉默良久,才道:“请问姑娘芳讳。”

“唔?”她愕然,并没有回答。

于是他换了种说法:“你叫什么名字?”

“哦,”她明白了,笑着回答:“我姓王,名字叫元元。”

“怎么写呢?”他很礼貌地欠身请教。

“写?”她瞠目,惊讶地盯着他,好似听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然后笑出声来,“不知道!我一个字也不会写。”

“那么,”他再问,“你的家人为什么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呢?”

她很快地给出了答案:“因为我爹喜欢元宝——虽然他从来没摸到过一锭真的。”

如此说来,她的名字是“元元”了。冯京思忖着,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那姑娘看着,问他:“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写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举目看面前烟云碧水,随即又在每个字左侧加了三点水。

“沅沅,”他轻声念着,对她道:“以后你的名字就这样写罢。”

她很高兴地以手指轻轻碰触那湿润土地上的字迹,一笔一笔地顺着笔划学。然后也问他的名字,他告诉她,也写了,她便继续学,带着微笑,口中念念有词:“冯……京……京……”

仅就相貌而言,她算不上美人,但这天真烂漫的神态却极可爱。冯京默不作声地看着,心下越发懊恼。

“对不起。”他垂目,诚恳地道歉。

她一愣,旋即意识到他所指的事,停下手中动作,脸也不禁红了。

他思量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取出怀中金钏递给她:“这个给你。”

他想对她稍作补偿,而这是他目前所有最珍贵的东西。

她迟疑着,没有伸手接过,“你是要给我钱么?”

“不,”他当即否认,想了想,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她这才欣然收下,把金钏戴在了手腕上。

他一时又无言,茫然四顾,见近处水边泊着一叶扁舟,便问沅沅:“你是乘船来的么?家住这附近?”

“是呀,我家就在二里外的莲花坞。”她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对了,昨天我打渔回来,在上游遇见一艘好大的船,有两层,上面好多仙女一样的姐姐……有人叫住我,问我是不是往这个方向来,我说是,一位夫人就从舱中出来,命人取了些钱给我,说在船上看见有位秀才追着船跑了许久,现在离县城已远,恐怕回去不太方便,让我顺道载他回学馆。我就沿途寻找,天黑了才发现你躺在这里……你是她说的那位秀才么?”

冯京不语,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沅沅如今戴着的金钏上,半晌后才黯然移开,答道:“不是。”

“哦……”沅沅点点头,忽又一拍手站起来,笑道:“不管是不是,你也该回去了罢?来,坐我的船,我载你。”

上船后她拒绝了他的帮助,引棹划桨姿势纯熟,载着他朝城里渡去。

她身姿并不高大粗蛮,但刺棹穿芦荻,意态轻松闲适。他坐在船头,踟躇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她:“昨晚……你为何不推开我?”

“推了呀!”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出此间事实:“本来我一直在推……”

他赧然低首,差点一头扎进身侧清流碧渊。

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他又低声问:“我是说,最后……”

如果她坚持抗拒,他亦不可能用强。

这个问题令她颇费思量。轻蹙着眉头望天须臾,她还是没找到答案,后来只迷惘地说:“我也不知道……”

******************

“你以后会来看我么?”离别时,沅沅这样问。

他不敢给她承诺,仅淡淡笑了笑。

她亦很乖巧,默默转身离去,没有再问。

数日后,冯京收拾行囊,离开了余杭,回到江夏的母亲身边。

他没有在江夏找到期盼的平静。无论面对书本还是闭上眼睛,余杭的一切都好似历历在目,时而是帷幕后的影子,时而是水岸边的沅沅。他开始薄游里巷、纵饮不羁,却仍难以抹去那反复掠过心头的一幕幕影像。

母亲因此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时摇头叹息。

“京哥儿该寻个媳妇了。”邻居的婶子见状了然地笑,对冯夫人说。

此后多日,冯家的主要宾客便是说亲的媒人。最后冯京不堪其烦,向母亲请求再度出行。

“这次你想去哪里呢?”冯夫人问。

冯京也屡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像是不由自主地,他最终选择的目的地还是余杭。

去莲花坞找沅沅,原本只是想看她一眼。

但一开始,从他问到的本地人眼神和口吻里,便觉出一点异处。

“王沅沅?”他们通常是重复着他所说的名字,然后上下打量着他,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才向他指出沅沅的居处。

当他看见沅沅时,她正抡了根船桨,从她家茅草房中冲出来,恶狠狠地追打两名贼眉鼠眼的男子。

她追上了一个跑得慢的,“啪”地一声,船桨结结实实地击在那人腿上。

她把船桨往地上重重一顿,手腕上的金钏随着这动作晃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敢找上门来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老娘见一个打一双!”她倒竖着眉头,扬声宣布。

被打之人连声呻吟,一瘸一拐地继续跑,一边跑着,却还不忘回头骂她:“肚子里怀着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还有脸装三贞九烈!”

冯京讶然,着意看沅沅腹部,才发现那里确实微微隆起,她应是有身孕了。

沅沅闻言也不予争辩,探二指入口,响亮地吹了个口哨,立即有条黑犬从屋后奔出。沅沅一指前方那人,命道:“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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