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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妆(238)

在那一口长气将尽的瞬间,他瞧见那人影飞奔而来,又在稍远处停步,随后一把掀开外头氅衣,露出了腰里掖着的……

一个大脸盆?!

还是最大号的那种!

吴承芳简直都快要清醒过来了。

这人怎么这样奇怪?

干嘛随身带个大脸盆啊?

几乎就在此念浮起的瞬间,那人竟飞快取下脸盆,远远地冲着吴承芳比划了两下,然后,奋力一掷。

咚!

哗!

吴承芳眼前一黑、脑门一痛,旋即忽又一亮,而后,面门上便扑上来大片水花与碎冰。

一息之后,他便震惊地瞧见,他眼前的水面上,浮着一个大号的木脸盆。

“抓牢脸盆儿!”

红药粗着嗓门低吼了一声。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一声喊,吴承芳亦一把抱住了脸盆。

这是溺水者挣扎时的本能反应,就算扔过来的是块石头,他也会一把抱住。

而一把抱紧脸盆的吴承芳,半个身子皆在这脸盆浮力的支撑下,脱离了冰冷的河面。

他费力地抬起头,乱发湿淋淋地落了满脸,他根本无暇去管,只张大了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清润而寒冷的空气,自鼻端直抵心肺,胸口的炸裂瞬间消弥,便连意识亦清醒了几分。

他战栗着向上攀爬着,几乎将全身的重量皆托在了这脸盆之上。

好在这脸盆足够大,虽有些打晃,到底还是将他半个身子都托住了。

吴承芳于是越发将脸盆抱得死紧。

这一刻他本能地意识到,有了这大脸盆儿,他至少还能再撑上一会儿。

有救了。

他看不清岸边之人,湿透的身体在风雪中亦几乎冻成冰棱,不过,他还是竭力保持清醒,不叫自己晕过去。

红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注视着水面的吴承芳。

此时,他半个身子扒在脸盆上,口中呼出的微弱白气,在朔风与大雪中忽隐忽现。

还好,还没死!

红药大松了一口气。

方才吴承芳落水之初,她正在百余步开外,对方挣扎与呼救之声,她都听见了,只苦于离得略远,且她还带着个挺重的大脸盆,是以才拖到了现在。

所幸没误了大事,也不枉她一路紧赶慢赶,跑得肝肺五脏都快挪了位,到现在那心还在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第169章 错认

红药大口喘着粗气,心下还有几分得意。

不是她自夸,她的准头向来很不错,想当年在石榴街与人打架时,她扔过鞋、扔过枕头、扔过匾、扔过鞋……

嗯,主要还是扔鞋。

没办法,谁让她腿脚没那些熊孩子快呢?

说来,那些泼妇也忒不讲究,打个架还要扯上孩子当帮手,红药先吃过几次亏,后来学乖了,只要看到几大几小冲过来,她立马脱鞋就扔,先把小的给砸哭了,再对付大的。

总之,她的准头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如今看来,也算宝刀未老。

此外,那大脸盆也是她一早就看好了的,今日特地提前一个时辰出门,悄悄去金海桥西把这东西给偷了过来。

说起来,因有个内安乐堂在,那金海桥西寻常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也正因此,便有一些躲懒的杂役,将没用的物件往那地方乱扔,久而久之,便堆出一座垃圾山。

这脸盆便是红药在垃圾里捡的,为的便是隐藏身份。

就算事后有人来查,这么个没人要的东西,也查不到她乾清宫小管事头上。

心下这般想着,红药却也知此时不是感慨之时,当下手脚不停,转身就把腰上缠的麻绳往树上拴。

那这麻绳的另一头便系在大脸盆上,只消将这一头系在树上,红药便可以借树之力,把吴承芳给拉上岸。

朔风如刀,将雪片刮得格外坚硬,扑上面颊时,生疼生疼地,红药赤着的两手很快便冻得通红,寒意从四肢百骸往里钻,身上那几分热气须臾便化尽。

她没敢戴手套。

那东西又没分个五指,笨拙得紧,根本无法系牢绳索。

然而,没了手套护持,手指自然便要挨冻,此时僵硬得仿佛变成了旁人的,根本不听使。

不得以之下,红药只能用牙齿咬住一头,硬掰着两手去拧另一头,试图打好一个绳结。

而在做着这些的同时,她还要时常分神去看吴承芳。

吴承芳仍旧扒在木盆上,面色青得发紫,两眼紧闭,似是昏死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红药总觉着,他口鼻中的白息似是比方才更弱,几乎瞧不出。

她不由心头发急。

从吴承芳落水至今,已然过去了至少二、三十息,若换在春夏之季,倒也不算太久,只如今却正是数寒寒天,且今日这天气还极冷,更兼风疾雪紧,他长时间泡在那冰冷的河水里,就算不淹死,只怕也要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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