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愁眉不展,康寿薇知其还在担心,遂上前劝道:“娘娘安心,这法子比奴婢那法子好了太多。奴婢虽不会扎花儿,帮着缝一缝还是成的,两个人手脚快些,花不了多少功夫。”
淑妃“嗯”了一声,耳听得洞外脚步声轻细,很快便被夜风扫去。
“这孩子……还会回来么?”她低声问,眉间隐有忧色。
“只要她没笨到家,就一定会回来。”康寿薇淡声回道,神色泰然。
这种时候若还想着脱身,那就太笨了。
两方面都挑明了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红药但凡敢跑,不必淑妃出手,康寿薇随便一句话,就能断了她的活路。
再一个,淑妃娘娘是何等身份?
想那顾红药也不过是个管库兼跑腿儿的,如今有了这向上爬的机会,若不进反退,那就真是个傻子了。
淑妃闻言,心下稍安。
她这也是关心则乱,此刻被康寿薇一言提醒,自是明白了过来。
诚如康寿薇猜测的那样,红药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
离开密林后,略辨了辨方向,她便抄近路去往南织堂。
这一刻,她越发感谢前世的湘妃。
正因有了湘妃,红药才会在西苑住了那么些年,对西苑各处了若指掌,否则,今夜困局,怕是难解。
捺下心中诸般杂念,红药一路飞跑着穿出密林,三转两绕,很快便到了南织堂。
今晚的南织堂,果然看守松懈,只一名老妪值宿,宫正司的人一个不在。
康寿薇给红药的那锭银子,派上了大用场。
那银锭足有二两重,老妪一年也未必挣得了这么多,又见红药腰牌俱全,自是开门放人。
红药用最快的速度在南织堂搜罗了一圈,将一应用物找齐,尽数塞进袖笼,便又匆匆离开。
临出院门时,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云层稀薄,被西风拂作一片片丝絮,如水月华铺泻而下,楼台亭阁似铺了一层银纱。
她的心情亦如这月色,剔透而又欢快,步履亦比来时轻松了好些。
只消真叫把淑妃这尊大佛给打发走,这夜宴怕也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她自回她的小库房,再不掺乎这些烂事儿。
自南织堂转东,绕过一条短径,正要拐进那条近道儿时,红药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一声断喝:“什么人?”
“哗啷”,铿锵剑鸣伴着男子低沉的语声,斫碎漫天月华。
红药心头巨震,脚步亦停了下来,整颗心都缩紧了。
第096章 眉眼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红药那惯是混沌的脑袋瓜子,竟变得格外灵透,几乎便在剑鸣响起的同时,她已然转过身去,口中流淌出从容不迫的语声:“将军有礼,奴是尚寝局的,今晚暂调在此当差。”
一面说话,她一面迎着月光高举腰牌,抬头望向前方,以使来人看清自己的脸,亦令得她籍此看清对方。
算她倒霉,来的竟是一队巡罗的侍卫,好在她不曾跑。
红药此时不由大感庆幸。
在侍卫的跟前跑,那就是在作死,最聪明的法子,便是老老实实亮明身份。
幸运的是,此处已离着南织堂有些距离,那条近道亦能通往兔儿山,到时候随口说一句,也不算撒谎。
她的确是兔儿山的一名杂役,这话走到哪里都没错。
此时,那队侍卫已然行近,绛衣皮甲、腰悬佩剑,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大大的“金”字。
金执卫的巡逻小队。
红药一眼掠过,复又半敛了眸,并不与来人对视。
这也是宫里的规矩,金执卫中有一些乃是边军调来的,算是外男,身为宫女,自需避嫌。
“老李,把剑收了,别吓唬小姑娘。”一个很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呛啷”,那个叫老李的人似是很听话,还剑入鞘,仿佛还挺失望似地咕哝了一句:“怎地是个毛丫头?”
“那不然呢?你还想在这地方找个毛头小子不成?”那温和的声音沉了下去。
周遭却扬起一阵低低的男子哄笑。
那老李像是很不服气,强辩道:“刚才分明有个小子跑过去了,大概这么高。”
他约莫是比了个高度,于是,又招来一阵哄笑,便有人问:“我说老李,你看看你比的这身量,再瞧瞧这小丫头,那能一样么?”
“这个……”老李嘎着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哄笑声再度响起,却又很快被那温和的声音喝止:“噤声。”
笑声立止。
看起来,这说话很温和的人,应该便是一队之首了。
红药始终半低着头,只能凭声音猜测。
“劳驾,这腰牌我得验一验。”那个首领向前走了几步。
红药听着他的音线,平稳沉静,一如他的足音,在离她两步的地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