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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情(123)

作者: 晏从周 阅读记录

我拖着下巴,手肘靠在车门上,眼神涣散地看窗外人来人往。秦川忽然扑了上半身过来,我一偏头,就落入他专注深情的眼中。我们挨得那样近,他跟风一样轻软的鼻息喷在我额头上,像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撩动我的心。

“你…… 干什么……” 我磕磕巴巴地问。

他的左手跃过我肩头,晃了晃安全带锁扣,说:“系上。”

“啪嗒” 一声,他又坐回了驾驶座。我们驶过逼狭的道路,视野像拉开了帷幕,慢慢开阔起来。我看到波涛澎湃的大海,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天穹相吻。海平面驶过一辆游轮,向上空吐着袅袅白烟,仿若凤凰展翅。海岸边的灯早已亮起,红红黄黄一片,却在清亮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渺小。

在花团锦簇,灯火辉煌之中,我和他无声向前走。天黑黑,海蓝蓝,远处的高墙、玻璃明晃晃的,满月吊在避雷针上,好像一个香草冰激凌球。

我们路过一个留长发的流浪歌手,秦川弯腰往他的琴盒里扔了一百元港币。他凑上前跟他说话,半晌,那个人把吉他解下来给他,秦川站在话筒前,说:“陈星,我唱歌给你听。”

“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

他的歌声宛若秋风里的残阳,没有温度,没有生命力,等最后一点明光消逝,迎来的将是无边黑夜。但他的歌声又像强有力的绳索,浑身上下困住我,囚禁我,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感到海风像一把钝刀,慢慢地,残忍地划过我心头。我的眼睛也裂开了一条缝,只是汩汩流出的不是鲜血。他越变越模糊,我轻飘飘的,仿佛浮在空中。

他距我一步之遥,一直在微笑,声音变轻了,沙哑了,哽咽了。周围响起了掌声,我的呼吸粗重了,滞涩了。两条腿一软,蹲在地上,衣领、袖口、臂弯,全是潮湿。

大地如梦境般宽阔,无边波涛翻滚着压倒在漫天星河之上。大海中央响起游轮出港的荒凉的笛声,他变成了一片白云,一只海鸥,随着渐行渐远的 “呜—— 呜——” 声,飞上辽阔的夜空。

他虚虚地拥着我,说:“陈星,别哭。”

我跟不要命似的疯狂点头,像糖浆一般融化在他炽热的怀抱里。但我马上清醒过来,越变越冷,越变越僵硬。我仿佛死了,被他手刃。

不是身死,而是心死。

后记

《留情》这本书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写它的初衷是纪念我的高中生活,书里的碎心湖,男寝女寝的布局,寝室楼下的香樟树、皂荚树,全部真实存在,里面的绝大多数人物也都是以真人为基础进行改编的。

在写《留情》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人到底可不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从道德层面讲,不论是肉|体出轨还是精神出轨都是错误的。但从感性认知的出发点而言,我觉得是完全可能的。陈星在秦川和钟希达之间反复摇摆,离开秦川,不是因为她不爱了,而是因为她无法接受三心二意的自己。所以她在日后和希达相处的过程中,不断想起秦川,那个对她来说相当于白月光的初恋。她没有更爱谁,这一切都只是出于伦理道德的压迫所做出的选择。

我没有刻画一个绝对完美的人物形象。在我看来,人性普遍有缺憾。就像陈星出轨,钟希达因为缺失父母关爱而冷漠,夏天的妒忌心理,江彧复杂的爱,都使他们更接近现实。

除了爱情,我旨在探讨一些更深入的问题。比如当代教育体系和学生间的矛盾,个人如何在家庭和社会之间寻找平衡点。正如书中的夏天所言,没有经济独立,就没有选择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周围的人满意。但我认为,人活在社会里,意味着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凭自己的意志一意孤行,更像是一个偏执狂的所作所为,懂得奉献和牺牲才是常态。

高中的校歌是这样唱的:忧患其久,不辍奋进,精忠报国。唯求大成,薪火相继,后学所凭。百年来,前有郁达夫、董希文,后有冯亦代。我不是一个成绩斐然的二中人,值得回去为学弟学妹们宣讲人生感言。我只希望可以通过这本拙作,向大家展示这样一所古老而年轻的学校。

谢谢所有喜欢、支持我的人。我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