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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123)

作者: 惊鸿 阅读记录

心情微微放松,注意力也重新回到了需要考虑的事情上去。路明远说扎塔尔此刻就在巴特拉岛上。如果他仍然受雇于夜鲨的话,巴特拉岛上的混乱和灾难性的海啸就都和夜族人脱不了关系。有夜族人插手的事,月族人十有八九也会掺和一脚进去——就算族长没有兴趣,那位心机深沉的一徽长老也会千方百计的怂恿他掺和。以深海囚犯的身份来考虑,他应该不可能知道族中新近做出的种种安排。

我心呈突然没有那么焦躁了。如果月、夜两族真的会在巴特拉岛上爆发一场世纪之战,对我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万一那个猥琐的族长翘了辫子……

再说这一切应该和我寻找海伦没有直接的关系,我还是应该把放在那个岛上的注意力收回来,重新投入到寻找夜翎的行踪上去——夜翎自己说过,夜鲨身边可信赖的女性并不多,况且我也曾通过海伦的双眼看到她的确是受着夜翎的照顾。

转回身的时候,看到老妈正蹑手蹑脚地从阿寻的房间里走出来,神色略带倦意,看见我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忍不住低声问我,“怎么还不睡?天天熬夜……别回头比我还老得快。”

“马上就睡。“我敷衍地答应了一声。

老妈看了看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步一步地朝着卧室门口走去,她走得很慢,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我正琢磨她忧心的事儿到底和我父亲有关还是跟深海有关,她果然停了下来,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要按下去的意思。

“怎么了,妈?”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我连忙走过去,“有话要说?”

老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你知道阿寻今晚跟我说了什么了?”

“说什么了?”我茫然。

“他说希望路叔叔不走,一直留在家里陪他玩,还说想让路叔叔陪他再去一次海洋馆。他说上次去看海豚的时候好多小朋友都坐在叔叔的肩膀上……”老妈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色,“茉茉,你从小就是个挺有主意的人,你决定的事儿我不好说什么。可是深海丢下你们母子就这么一走了之,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你就真的没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一丝苦涩的味道由舌尖飞快地再口腔里蔓延开来,“妈你要说什么?”

“我没什么可说的,”老妈叹了口气,“你父亲那个样子……你从小就跟没有爸爸似的,现在阿寻又是这样,我看着难受。”

心口的位置像被人揪紧了似的,疼得我透不过气来,“妈……”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有人心疼,能过上正常一点的家庭生活。一家子出去玩的时候,我的寻宝儿能坐在一个疼爱他的男人的肩膀上……”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倏地一闪,疼痛的感觉刹那间被惊恐所取代。如果深海看到这样的一幕争吵,会不会……会不会又掐断了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消失?

“妈,你别说了,”情急之下,我一把搂住了她,“我家阿寻有自己的爸爸,我还盼着我们一家四口团圆的那一天呢。再说……再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回我的海伦,我哪里还分得出心思想别的?”

老妈沉默片刻,终于伸出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我没有别的意思,茉茉,我就是心疼你和孩子。那么多事,没有男人帮你扛着……你看你瘦的……算了,不说了,你早点休息。”

卧房的门轻轻闭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慢慢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这曾经是我们两个人的床榻,可是在黑暗中蜷缩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的记忆却已经如此模糊。那种亲昵得即使再睡梦中也心有所依的感觉也像一个曾经的梦。

太多的东西,即使不想忘记,也依然被时光无情地带走了。

经历过了那么多忧心忡忡的无眠之夜,孤独头一次像巨石般自高处落下,无比精确地砸中了我心底那一片尘封的柔软。思念的痛楚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藤蔓一般疯狂地抽枝发芽,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将我的世界再度填满,不留一丝缝隙。

那些被自己催眠的疼痛也重新变得鲜明。

即使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成熟,已经可以理性地看待自己人生中的际遇,者深入骨髓的疼痛却依然不曾减弱分毫。而那些被我刻意藏起来的记忆,那些过往的时光中最耀眼的片段,也全都在这一刹那苏醒了过来,像破茧而出的蝶,拍打着色彩绚烂的双翅在我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翩然起舞。

我看到我和他十指相扣地走在大街上,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情侣;我看到我们一起坐在那个弥漫着甜蜜香气的蛋糕店吃香草冰欺凌;我也看到一片蓝幽幽的海水中,深海甩动着漂亮的尾鳍大笑着从我身旁游过的样子……

这些发着光的画面几乎灼痛了我的眼睛。

我曾经……如此幸福。

胸前那颗鲛珠慢慢滑进颈窝里,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路蜿蜒的滚烫的痕迹。我摸索着将它握进手心里,这是他的眼泪……

这么烫。

这么痛。

当我重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时候,满心都是凄凉而又满足的感觉。

我的深海,原来我生命当中最精彩最美好的部分都和你有关啊……

【第六卷】地域之海

一 照片里的爸爸

我把深海的照片洗了出来,收进一本小相册里。他的照片不多,一大半都是我用手机偷拍下来的。他出神的样子、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的样子、坐在甜品店里吃冰淇淋的样子、还有一张他熟睡的样子。合影只有寥寥几张,也都是我硬凄到他身边去照的。照片上的我歪靠在他的身上,脸上的表情笑得很傻,连眼睛都要找不到了。

我把这本相册拿给阿寻看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被深海的脸吸引住了,第一张是他的半身照,面对着镜头,深海的脸显得轮廓清晰,连睫毛都根根分明。阿寻望着这张照片的时候甚至让我有种错觉,仿佛照片上的人正隔着小小一方窗口与他深情对望。

“爸爸,”我指了指照片,“这是阿寻的爸爸。”

阿寻像只学舌的小鹦鹉似的喃喃重复这个神秘的字眼儿,“爸爸……”

脑海中蓦然传来某种奇异的激荡。我虽然看不到任何与深海有关的画面,可是一瞬间失控的心跳却让我悸动不已。

是他在看着我们吗?

“爸爸很忙,”按捺住心头酸酸的感觉,我俯身亲了亲阿寻的小脸蛋,“如果阿寻每天都乖乖吃饭,乖乖睡觉,那很快就能长得比妈妈还高。那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阿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寻会乖。”

我把脸贴在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双眼微微有些发热,脑海中激荡的波纹也渐渐缓和下来,变得绵长而忧伤,我又一次听到了深海的歌。随着他的节奏轻轻哼唱的时候我又想:我的阿寻能否从这忧伤的调子里体味到某种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爸爸笑了,”阿寻举起照片让我看深海微笑的样子,“你看,爸爸笑了。”

那还是他带着月光石返回大海之前的照片,拍照的那天我们刚刚把门前园圃里的枯草整理出来。阿寻翻过一张,指了指深海熟睡的照片问我,“爸爸在干吗?”

“睡觉啊,你看他比妈妈高出那么多,就是因为他好好睡觉。他每天晚上只听两个故事就乖乖地关灯睡觉了。”

阿寻偷瞟我一眼,有点不情愿的样子,“那我以后也只听两个故事就睡觉。”“真乖”

我不知道在海里的时候他是否也曾张长双眼,记住了那个带着一脸宠爱的表情将他抱在怀里的人。但这本相册从此却成了阿寻的宝贝,每天晚上他都会把相册翻到深海熟睡的那一张,然后放到自己的枕头旁边,说要和爸爸一起睡觉。老妈抢了几次都因为阿寻的哭闹而败下阵来,最后只得听之任之,从阿寻的房间里出来,她就开始埋怨我,“你这种方式对一个两岁的孩子是不是不对头啊,你确定你儿子需要的只是一张照片?”

“我们的生活方式本来也各一般家庭不一样。”我搂住她的脖子轻声叹气,她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明明不一样却又要假装一样,那也是不对头的。而且,妈,阿寻需要的首先是一个有关父亲的印象吧。”

老妈叹着气走了。她还是不能理解这本相册对我们的意义,我望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其实,我们最需要的是......希望。”

巴特拉岛的坏天气还在持续,有报道说恐慌的居民在疏散的过程中发生了很严重的踩踏,具体的伤亡数字目前还没有统计出来——因为岛上的局势太过混乱而无法深入调查,有关扎塔尔的下落蔡伐还在查,巴特拉岛上的通讯已经和外界中断,如果他真的在岛上,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很难查到什么消息。

所有的线索都处于胶着的状态,没有一丁点儿的进展。但是,我心里的惶急却变得越来越强烈,那种感觉……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乌云正慢慢地形成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可怕漩涡,只是看着,却完全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