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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兮(51)

作者: 见渊见渚 阅读记录

他说,好。

我想,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云起了。

第三十六章

一路南下,行至扬州时阴雨连绵,我与卿雪停下打算歇几日再走。

此处真不愧为烟波仙境江南。画船听雨眠,两岸人家笑语染青檐,卿雪稀奇地靠在亭中木栏杆上看江中雨景,我无事在两岸屋檐下打转儿,忽见酒旗在风外随雨飘扬,远处木兰舟上珠帘微卷,突然有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脑海:“你可以叫我然儿哥哥。”

这声音于我记忆中实在太过于遥远,我使出浑身解数去想,一些记忆才得以模糊显现。

想来……十岁那年,我随程叔出远门途径扬州时,天儿也是几日烟雨未歇,程叔怕我在客栈里久了会发霉,显得不太吉利,遂将我拎出来游船赏湖。我跟在程叔后头拽着他的袖口打瞌睡,行至沿岸酒家处,迷迷糊糊见对面雨雾里走来一个少年,穿着与模样都记不大清楚了,只隐约记得他上前与程叔打招呼说:“见过程先生,真巧在此碰上。近日我得家父应允,特来江南游历一番。不知程先生近日可好?”程叔当时的反应我倒是还稍微有些印象的,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叔侄感情深厚,而是他露出了千年难得一遇的笑容,吓得我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他乐道:“好好好,几年未见小侄倒是是长大了不少,瞧这相貌堂堂……家中一切尚好?”那少年点头,两人继续寒暄。

我瞧着没劲儿,准备接着眯眼约周公,不料程叔一把拽过我,咳嗽了两声。这是暗示我要与陌生人打招呼的意思,如果咳嗽三声的话,就是注意言谈举止,比如宴请桌上不准我大口吃饭。我赶紧上前一步道:“啊,少年你好。”

“……”

其实我本来想说“见过公子”,可他约莫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我实在是叫不出口。记忆中那少年嘴角勾出一抹让我认为是不明不白的笑,定定将我打量了几眼,道:“你可以叫我然儿哥哥。”我心说,你怎么不叫我筠儿姐姐。

远处佳人歌声缭绕,将我思绪扯回,忽觉有些好笑又有趣,想要想起更多的来却是什么都记不起,只觉那少年朦胧的脸部轮廓与云起有几分相似,但因我那段记忆里的少年模样太过于模糊,实在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云起……

于是我修书一封很是委婉地询问他我们很久以前是否在扬州之地见过,云起回了我三个大字:并没有。我盯着那封信琢磨了许久,最后得出了一个“那场景原来只是我做的一场梦罢了”的结论。

江南烟波,阴雨绵绵。这日我走在大街上,很意外地遇见了一个人,南诏国最有名的那位蛊师。我从未听过他的名讳,也未曾见过他的画像,识得他完全是因为……他在衣襟上绣了一行字:南诏最有名的蛊师。

我看向他挂在腰间大大小小的蛊盒,一时竟不知如何上前搭讪。当初他随舒嘉公主以及国师一起前来朝贡,我还遗憾自己未能见到他,不曾想会有天大的缘分竟然在此碰了个正面。

不过我一想到云起命人剃光了舒嘉公主三千秀发的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且惭愧。最后,我随便找了个理由用云起给我的盘缠请南诏蛊师吃了一顿天府烧鹅,顺便询问了舒嘉公主近日的状况,好在他似乎并不知道舒嘉公主已经变成秃子的事情,这令我颇为高兴。

南诏蛊师大口吃着烧鹅冒着眼泪花不胜感激,表示泱泱大国的食物果真都叫人如此欲罢不能,嘴里念叨着乌拉拉此生无憾了。

我咽下一口小酥肉,竖起拇指十分违心道:“乌拉拉,好名字。”

乌拉拉甚为骄傲地告诉我,他出生那日百只蛊虫齐齐排成一列,抬头呈迎接姿势仰望天际,族长们认为这是一代天赐蛊师的降世征兆,启明连夜地给他取了个名字,乌拉拉。他从小便被当成蛊师培养,最后竟真的应了天兆,成了南诏最有名的蛊师。

我舀了一勺蛋花清粥放在嘴里,想着这世人果真大都如此,总信什么征兆啊天降祥瑞啊之类的,不仅十分不科学,而且完全搞反了逻辑关系。试想一下,如果我从小也被那样子培养若干年,那么想不成为蛊师都难。这绝不是因为征兆注定了我能成为蛊师,而是我努力成为了蛊师之后,人们才会觉得我天生就应该是蛊师。就好比我若从小习武,有一日终成江湖第一侠客,那么人们便会认为我天生根骨极佳,是武学奇才,而如果我没有练武而是长在书香门第,整日里钻研古今文学字画,那我若中了状元便会妥妥地被认为是文曲星下凡。

其实说到底,谁天生都没有注定是做什么的奇才,只是后天付出了许多,便成为了那个想要成为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