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兮(31)

这舒嘉看起来像个出门不带脑子的，实际上也许带了半个。她方才所言，在吾国确实算是一件大事了。细想一下，每个国家都有着流传下来的禁忌，比如说有的国家认为杀猪就会得罪神灵，你要是不小心杀了一头猪，那简直是莫大的罪过，人人心神不宁人心惶惶仿佛天马上要塌下来一般，十分神经病。

而吾国的禁忌，便是“长生不老”之事。

吾国开创之初，相传东海之滨有人鱼出现，人鱼乃上古神兽，若取其肉身烧制成烛，点燃七七四十九根位于太极殿与两仪殿中，方可保王室万世太平，帝王不死不灭长生永驻。帝一听传闻便命人去捉，人鱼神兽大怒，掀东海之大浪，奔涌翻腾，活活淹没了周边好些个郡县，一时间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帝知罪，亲临蓬莱仙岛请求神明降罪，接着全国大旱三年，差点灭国。帝临近归天之际恍然大悟，深知万事万物皆有法则不可倒行逆施，于是血祭护国神剑立下誓言，子孙后世万不可玩弄此等邪术，若有犯者，上到君王，下到市井乡民，皆以神剑斩之，魂魄万劫不复。

以前在终南山的时候，师父总拉着我讲这件事，听得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也不甚在意。而此时回想起那句“万劫不复”却实实打了个哆嗦。

我的雇主所求之药，便在那君华山主峰的侧壁上，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虽说师父认为我的轻功很一般，但在陡崖上摘个草药什么的也并非难事，如果那人是雇主的话为何还要花费时费力修一条栈道，这么说来舒嘉所言之事应该与我的雇主没有关系，只能说明他比较倒霉。

圣上睁开微微眯着的眼，脸色凝重，命人立即严查。

曲罢，宴会散去。

云起与他的同僚们寒暄了几句正要离开，不料有位公公拦住了去路，说皇上请我们去御花园赏花。

我跟在云起后头，踩着兜兰与醉蝶花的影子缓缓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云起突然停住脚步，险些让我撞他背上。

我有些疑惑：“你踩死蚂蚁了？”

云起的眼神穿过蜿蜒曲折的小路，也不知道在看哪里，思忖道：“其实那日，是皇上亲自钦点你来参加宴会的，他当时也只是提及各府家眷时随口说到你，我便没太在意，只是方才被公公拦住，我又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你这么一个身无一技之长，又懒性子又散漫，与皇亲国戚们又攀不上一点关系的人，皇上召你会有何事？”

“……云起，你是在说我没天资没背景，还不努力上进吗？”

他抿了抿嘴，忍着笑故作严肃道：“没有，我在严谨地分析。”

我用手指比了一个鸟喙的样子，狠狠地在他胳膊上啄了一下，说道：“我师父说，分析一件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带有个人的主观感受。”

云起夸张地喊出声来，笑着看我：“好疼。”

“……”

第二十二章

进了御花园，皇上正坐在湖中一亭中品茗。我因着没学过宫中礼仪，有些紧张，不过好在皇上并未为难于我，嘴上噙着笑让人看座，难怪百姓们都说帝虽多疑，却也仁慈。

我战战兢兢地坐在一个离皇上比较远的位置，屁股还没暖热，只听皇上与云起谈了几句朝堂政务，又笑眯眯转头看向我，道：“筠儿啊。”这么慈祥的称呼您当真是要吓死我，我浑身颤了一下，身子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

皇上：“……”

我起身拍了拍尘土，尴尬道：“这个……凳子太滑。”

穿着明黄龙袍的人似乎并未在意，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来走至亭外，微微感叹道：“又是一年繁花盛开时，穆老头子身体可还硬朗？数年未见，朕倒是有些怀念与他把酒言欢的日子啊！”

什……什么？虽说师父总爱出风头，时不时显摆一下自己的一身绝技，但也总不至于蠢到来皇宫里显摆过吧。此刻我的内心虽惊得万马奔腾，但嘴上还是赶紧回道：“师父一切尚好。”

皇上负手而立，虽已年迈，但一代君王的威严之气仍然使我大气不敢乱喘，他回过身来面色平和道：“这穆老头啊，当年在太医署便是个不拘的性子，如今教的你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太医署！在我来京城不到半载的时间里，师父那不为我知的一面如惊涛骇浪般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地向我扑来。一直以来，我只当他是神经兮兮的怪老头，如今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为太医署里的太医令兼圣上闺中密友，这让我实实不知该如何评价他。

突然记起有一次尚书府千金向我提及过一位颇有傲骨的穆太医，没成想此人真的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