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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肋(103)

作者: 茯苓半夏 阅读记录

梁桢闭着眼,她知道自己有点醉了,可是某段记忆却好像比以往更加清晰。

“……他们把她剥光了绑在院子里的树杆上抽,每抽一下,她就骂一声梁国财,我知道她那时候真的很狠!”

山里的鞭子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们的骂声,还有少年的呼救求饶声。

这些构成了梁桢六岁的记忆。

“我妈被打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口,眼看快要抽断气了,我哥跪在地上给那些人磕头,最后他们才撒手,那次我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村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上门,劝她安分一点,劝她认命,就算看不上梁国财,起码也得想想两个孩子,而每每这个时候,我妈都不说话,也不掉眼泪了,我想她的眼泪大概早在被绑在树上抽的时候掉光。”

“那次之后她安分了一段时间,我以为她是死心了,可是小半年后,我记得应该是春节前,家家户户开始蒸糕做饼,她把我棉裤棉袄剥了扔到院子里冻了一晚上,第二天背着发烧的我说要去镇上看病,没人会怀疑,她就顺利背着我过了两座山,在山脚的时候却把我放下了,说,桢桢啊,妈妈去给你摘朵花,你留在这别动……”

梁桢又笑了笑,“那是大冬天啊,山上哪儿来花,可是我就真的没有动,看她背着一只黑色的帆布包往山上爬,眼看越来越远了,我还冲她喊,妈妈,你快点儿,你快点爬啊……”

梁桢声音开始哽咽,头顶的那片星空也开始模糊起来。

冰凉的手指突然被人缠紧。

“她就那么把你丢那自己走了?”

“嗯。”

她脑中那抹往山上拼命爬的背影,穿了件红色袄子,裹了头巾,把她扔在原地。

山里的风真冷啊,像刀子一样割得她浑身疼,可是那个女人决绝地,急迫地,不曾再回头看她一眼。

梁桢手指揪紧,钟聿侧过来把她搂到怀中,紧紧圈住她开始抽搐的肩膀。

“那时候你多大?”

“六岁。”

“这么小。”

“是啊,很小,可是我已经懂了……”

正因为她懂,所以她才会甘愿放她母亲走。

“这该死的,会吃人的命运,我一个人来受着就够了。”

她闷在他怀中说完这句话,已经泣不成声。

钟聿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想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再紧些,手掌快要把她的背脊拧碎,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捧了她的脸……

她的眼泪是咸的。

他的体温是热的。

她的身体是战栗的。

他的胸膛是滚烫的。

梁桢将五指伸开,与之紧扣,这些年独自承受的悲痛,严寒,背弃,在这个口勿里好像得到了治愈。

海浪都在替他们感到庆幸,不断扑打过来,浇湿了两人的衣服。

从悲痛和酒劲中剥离出来的感官,随着海边的浪花浮沉。

整个上午梁桢都没能下楼,午饭都是专门送到房间的。

梁桢已经完全没了脾气,消停之后软绵绵地趴在钟聿肩膀。

酒是肯定早就醒了。

“你这道疤…”梁桢蹭了下钟聿的左腹,“真的是因为车祸留下的吗?”

那次在他公寓帮他上药,尚未看清,但昨晚都坦诚相见过了,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钟聿被她弄得有些痒,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摁在自己胸.口。

“不是。”

“不是?”

“是木仓伤。”

“什么?”

原本安然枕着他肩膀的梁桢几乎弹跳起来,她是被吓到了。

钟聿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

“不是,木仓伤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受木仓伤?”

在她的概念中,这种事只会在电影中发生。

钟聿看她紧张的模样,眼睛都急红了。

“你这算心疼我吗?”

“……”

“没事,你看伤口都已经长好了,而且你放心,没有伤到脊椎和肾脏,不会有后遗症,更不会影响你下半身幸福!”

梁桢气得在他肩膀捶了一记,都什么时候了!

“怎么没当场打死你!”

钟聿捏住她敲在肩头的手,“那可不行,你知道我中木仓之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梁桢定了下,“什么?”

钟聿:“我跟自己说,还没回来睡你,老子可不能死!”

“……”

梁桢都快被他气死了,这种事他还能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喂,一点都不好笑知道吗!”她又在他硬邦邦的肩上敲了两下。

钟聿吃疼,抓住她手腕把她一下带到自己身上。

“我是说真的,我没开玩笑!”他收了笑容,眼眸突然变得深沉起来,“我当时跟自己说,无论如何要撑住,起码要回来再见你一面,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