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不乐(23)
平常的话好像是刺中了檀云的内心。
她讥讽地道:“殿下,奴婢肚里可是驸马的遗腹子,沈家唯一的血脉,吓不得。”
长乐疑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很看重这个孩子?沈家的血脉与我有何关系?”
“你嫁入沈家,是沈家的人,就应该为沈家谋利!”
“嫁入沈家便是沈家的人,要为他养老养小?”长乐直视着因为圈养而不复光鲜的檀云,“既然你们都说我是沈家的人,要入沈家的坟,为何我不自己生一个?而要像你这般被牢牢拴在这。”
“你不知廉耻!”
长乐无奈:“说我是沈家的人,是你,说我生的孩子不是沈家的,也是你。所以,我即是沈家人又不是沈家人,那我为何要成为沈家人?再者,沈霄佑这个烂人哪点值得我留恋?”
“你不配为沈家的主母!”檀云似乎气极了。
长乐看着悬浮的尘埃:“我不想当,可沈家不会休我。你于沈家而言,是宝,于我而言,只是旁人。好好养胎吧,或许百年后他能为你送终。”
失去冷静意味着丧失任何交谈的余地,况且她唯一的价值是身后的沈母,长乐已生离意。
“你站住!”
她想走,有人却不放过她。
“你说这么多,不过仗着自己是公主的身份。若没了这层身份,你有什么立场说沈家不会休你!你觉得我恶心,我也觉得你恶心。你自己清清白白,不屑于这,不屑于那,你比谁纯洁!难道你们这些权贵的赏花煮酒不是建立在我们这些奴才身上吗?你们喝血吃肉时,还要嘲讽我们肮脏?”檀云脸色涨红,捂着肚子步步逼近,“你觉得我下贱,为何不问问这普天之下,我有其他的路走吗?我赌上我的一切,忍受肚里的东西蚕食我的生命,忍受别人拿牲畜的眼神看我,我忍受了一切,就因为我是个奴才,想当主子就是天大的错吗?”
在阴暗封闭的房间里,檀云的神情开始扭曲。
长乐任凭她激愤发泄。
直到血从檀云的肚下涌出,长乐的表情才有一丝变化,她意识到她正踏在陷阱的边缘。
她必须立刻离开。
衣服被扯住。
“瞧,我的殿下。”汗水从檀云的额角滴落,她带着极端狂热,乐不可支地道,“我这样的脏人现在碰你了,你要把自己的皮给剥开吗?”
长乐对上她的眼睛。
下一瞬,尖叫声腾起。
突然有人从身后将她们拉开,粗糙的手掌如利爪扣在长乐的腕上,冰冷又压迫。
“我的孙儿啊!”沈母快晕厥过去,丫环们七手八脚地搀扶着她。
长乐看着檀云缓缓从她面前滑落,看着她孤独地躺在血泊之中,看着床榻上的链子。
在一刻才明白,血不仅是鲜艳的红,更是滚烫的热。
檀云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找大……”
长乐的声音被沈母的尖叫打断:“沈温氏!”
视线定在檀云最后微扬的嘴角,长乐喃喃地道:“明明可以救她的。”
“救不来的,是你杀了我的孙儿,是你将他从我身边带走的。”沈母悲痛欲绝。
“事实上是你杀了她。”
长乐木然得承受着,沈母杀意的眼神。
“怎么了?太后还等……”这时,赵嬷嬷挪着她肥厚的身子跑来。
话未说完,瞧见血腥的一切,倒吸一口气,整个身子紧贴在门上,比这屋里的任何人都像惊弓之鸟。
“沈温氏,我要你为我孙儿偿命!”
赵嬷嬷这刻活了过来,死死地拦住沈母,哪怕脸被抓花:“老夫人,您刚封的诰命,公公刚走,使不得呀。那可是长公主,圣上的亲妹妹!哎呦,我的脸!快,快,拦着呀!”
是啊,她是长公主,她自小行使着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力,为何不能履行它带来的责任呢?为什么不能做个贤妻良母,做个大鄢的女子楷模?
面对一团杂乱,长乐做了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表情,她笑了。
顷刻,围在墙内的树干被镀上光边,失踪而归的麻雀发出鸣声,众人在她的笑声中勃然变色。
“你个疯子,都是因为我儿娶了你,才酿成这般灾祸!你就该下地狱!”
赵嬷嬷醒悟:“快,送长公主回去!”
长乐看向丫环肩头外的天空,晴朗得令人喘不过气。
风从窗外钻来,将长乐的四周吹得作响。
沈宝玦趋步到她旁边。
长乐僵了许久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是你。”
“是她自己,我只是帮了她。”沈宝玦坦然地道。
无头无尾的话像利剑划破遮布。
“为什么?”
“母亲还记得祖母在父亲五七时的病重吗?”沈宝玦很平静,“那天她将自己的身影映在窗上了,祖母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