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却非意中人(254)

作者: 白毒不侵 阅读记录

“哥哥,你发烧了?!”

芸芸拿手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此刻两人的体温差太多,她甚至都觉得烫手了:“是不是风吹的呀?今天风浪大,你应该多穿一点再来的。怎么办,你要不要紧呀哥哥?”

芸芸还惦记着薛眠之前那声“嘘”,没敢大声喊出来,她眼疾手快的托住薛眠不断往一边滑下去的身体,急得声音都带着些哭腔了:“哥哥?哥哥你说话啊?哎呀你肯定是发烧了,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诉孙伯伯!”

太疼了。

没有病灶、没有源头的疼痛最为致命,你甚至都找不到对症下药的通关路口在哪里,只能咬着舌头和牙关死死忍着,直到内壁被咬破,嘴里都涌出血腥味了,可还是盖不住身体深处那蚀骨的疼和冷。

大半意识失去之前,模糊湿润的视线里,随着小姑娘一串脆生的喊叫炸开在耳边,有个身影像一阵疾风般闯了进来,用一双特别有力的手托起已经倒地的人,耳边是焦急的呼喊,不断重复着“薛眠?薛眠!薛眠你看着我,别睡!”

薛眠。薛眠。薛眠……

嘀嗒。嘀嗒。嘀嗒……

是液体流进身体里的声音。速度很慢,有一点凉,沿静脉流经四肢和躯干。

眼睫是蝴蝶的翅膀,原地轻轻抖了两下,然后慢慢掀开眼帘,昏迷后醒来的第一束光如约而至,是带点冷光的白炽灯。

“醒了?”

一个熟悉到窝心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薛眠一听到这个声音,当下一个没忍住,“啪嗒”一声,一滴带着孱弱体温的水珠沿着发红的眼尾落在身下雪白的枕头里,留下一个半透明的圆圈。

“哭什么,傻瓜。”

费南渡坐在他床边,一只手紧紧扣着对方那只没有打吊瓶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替他暖着,另一只手抚上脸颊,食指轻轻一刮,拭净了那滴滚烫的泪痕。

“……对不起。”声音有点哽咽,薛眠吸了吸鼻子,本想自己擦掉眼眶里那些不争气的泪,可他一只手被针头扎着,另一只手被人握着,实在抽不出空来,只能歪了歪头,把还在掉线似的泪珠子抹在了枕头上。

“别说对不起。”费南渡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些心疼,忙用纸巾按住那张乱动的脸,替他把滚烫的炽热都吸干。

然后以指尖在他额头上轻轻摩挲了一阵,轻声道:“不能坐船又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可我……”薛眠更难受了,想到自己昏迷后一定狼狈极了,肯定还给旁人添了不小的麻烦,越想越觉得委屈自责,带着微弱的哭腔颤声道:“我搞砸了……你、你的……钓鱼……出海……”

“那些不重要的。”费南渡忍不住去靠近他的脸,那双水涔涔的眸子因为极力克制不想流泪而一直在不停发颤,眼尾渐渐泛红,睫毛上沾着的湿润水珠像是要破碎的梦。

心一下子就软了,化了,隐约还有点针扎似的刺痛。

这还是自那次山顶谈心之后费南渡第二次见他哭,然而两次流泪的意义却又完全不同。如果说前面那次是因为他第一回 对旁人敞开心扉,情绪里更多的是辛酸、悲怆、苦痛的发泄,可这次却是完全不同的。

这一次,他是害怕,是脆弱,是劫后余生的惶恐与如释重负的喘息。

还有什么?委屈,抱歉?

觉得对不起自己原先的安排?

觉得搞砸了自己的出海打鱼?

怎么这么傻。

那些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反过来说,今天的事明明是自己考虑欠周,直到那个渔家小姑娘扯着嗓子喊着什么“哥哥他是害怕坐船”、“哥哥一直不舒服”,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薛眠的父母是因为船难离世的,也是那次船难让他成了一个失去保护与庇佑的孤儿,此后多少年里,只能和唯一的血脉至亲姐姐相互依偎着取暖长大。

所以那样的记忆怎么可能被轻易抹掉。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合理的,虽然不愿意让它发挥任何负面的影响,但它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扎根的,历久弥新并无时无刻不在某个特定的情境下发挥它见血封喉的威慑力的。

船,有关船的一切,薛眠都不能再碰再提。

是自己大意了。

床上的人低声抽泣着,躲避着把脸往被子里埋,大概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此刻这样脆弱又糟糕的样子。费南渡想也没想,直接起身从凳子里坐到了床沿上,俯下身,手臂一展将人一捞,拢进了自己怀里。

“怎么还哭呢,”他轻笑着拿手去移开盖着脸的被角,小声哄着:“这不是你的问题,玩不成有什么的,以后再找时间啊。别哭了,我……很不会哄人的,回头要是把自己哭脱水了,我是不是还得再让医生给你吊一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