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娇贵少年,从小养在深宫,未吃过半点苦头,这一下就去那么远的凶险之地,还真让人替他捏一把汗。
其实说起来,礼仪外表之类的,他倒并不太担忧。
太子虽然羸弱,但到底是皇家学派,人也绝对俊美出众,摆个样子还是很能唬住人的。
他就怕出个万一,面对突发事件,只怕这少年就无有对应了。
“那图染国的第一皇子,长的什么样?”阮丹青好奇的问。
“听说第一皇子已经三十多了,熊腰虎背,满脸虬须,”傅易青说道。
“比我老那么多啊?”
“是的,殿下青春年少。”
“熊腰虎背?一定很壮很高喏?和安武侯比如何?”阮丹青双眼亮晶晶的,满脸好奇之色。
安武侯是图染人,身材高大,背宽腰粗,满脸浓密的胡须,眼睛睁大了好似铜陵,吼叫起来犹如虎啸狮吼,一脸一身的武相。在朝中是个出了名的粗鄙武夫,斗大字不使得一萝,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当年陛下为燕王时,在边境打仗的时候降来的,人虽然粗鲁,但打仗很是不要命,当年随燕王出生入死,立下不少战功。后来燕王坐了天下,就封了安武侯。
“恐怕差不多吧,图染人都差不多模样,微臣也没见过几个。”想到安武侯的模样,傅易青笑了笑说道。
“那不是像头大黑熊。”阮丹青掩嘴扑哧一笑。
“我站在他面前,岂不是没半点气势,他们会不会心生轻视?”心里担忧,他皱起眉头问道。
“气势不在相貌身高,殿下贵为储君,自有卓尔不凡之气。无须和那蛮夷莽夫计较。”傅易青急忙劝慰。
“可我还是有些怕。”阮丹青走过来,一把拉起他的手。
“胜蓝,我怕。我出生在深宫,长大了在东宫,这皇城都没出过,一下子去那么远的地方,真是没来由的怕,那些蛮夷,我见过的连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殿下不用担忧。”傅易青敛下眼皮,瞟了一样自己的手。
这一握让他没来由的突然想起当日在正德殿偏殿里,陛下召见他的一幕。
当时他进去,叩拜行礼,然后赐坐到一边,抬头就看到太子殿下挨在陛下脚边,双手被陛下紧紧握着,爱怜的抚了又抚。
陛下满脸担忧之色毫无保留,看向太子的眼神,比慈父还慈父,至少他就从未看到过陛下用这种眼神看二王。
陛下行事一向决绝狠辣快意,除王家,贬二王,压朝堂,肃杀一片,不过短短半年而已。
而那日的陛下却好似个妇人似的,一副恨不能把太子搂在怀里,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怜爱模样。
他真是越来越怀疑,这太子可果真是先皇的遗骨?只怕空穴不来风,谣言要成真呐。
“胜蓝,这殿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瞒你说吧。”阮丹青的话将他从臆想中惊醒,傅易青急忙收敛了心声,认真听着。
“你看我,人矮小羸弱不说,长得也是负娇弱模样。在这京师里摆着架子,人家固然觉得我一身华贵,很是有派,可此去要见的是蛮夷,那些只知道围猎打仗,奉行武力的莽夫,我这只会调琴弄瑟,春花秋月之人,怎么能慑服于人?当年皇叔那可是凭本事打得他们服气,我可是不行的呀。”阮丹青丝毫不察觉他的异常,自顾自摇摇头苦笑自嘲。
灯下消瘦玉面盈盈流光,消瘦双肩微微陇着,纤细玉指柔若无骨,整个人宛若风中玉树,池中嫩莲,流露着俊美少年特有的那种羸弱清雅,惹人怜爱之姿。
傅易青心里没来由的冒出一丝妄念,想也没想回握住他的手。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这次去是交盟结好,又不是行军打仗,我天朝威仪,不是只有武力,更有万千风雅,别致高贵之处,殿下此去,正好弘扬风雅别致,好教那些蛮夷知道,我天朝的妩媚风情,让他们仰慕钦佩,世世代代与我们结盟交好,共享荣华富贵。”
注视着阮丹青的双眸,他循循抚慰道。
阮丹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那胜蓝你可要好好助我。”双手握住,他恳求道。
“殿下厚爱,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劳。”傅易青急忙屈膝跪地。
“好,谢谢你。”阮丹青咧嘴一笑,晶莹双眸在灯火下华彩熠熠,粉面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傅易青一时觉得炫目心驰,急忙低下头,胸膛里心突突跳个不停。
第四十九章 娇气祖宗
娇气,太娇气了。
这才离开京师不过半个月,傅易青已经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离西北边疆还有足足一个月的行程,王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五百里快报已经送达京师,陛下追加了三匹快马,背了水来救济。
太子殿下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
傅易青伸手抚了抚额头,顿感心力憔悴。
出来的时候,陛下是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的仔细再仔细。可谁能料到太子殿下娇气到这份上,每日洗漱饮用的水都是选当地最好的井水湖水河水,加宫里特制的明矾,沉淀过后用细沙滤过,烧开三遍之后再呈上。
结果,还是坏菜了。
好容易有点鼓起来的脸颊又剥落了,为了保险起见,车队还在西陶馆驿停了三天。
等到陛下派人送来的水到了,由御医们用这水调制了汤药,灌了三天,才算止住了。
这才皆大欢喜,然又怕这小祖宗出什么岔子,车队行进的速度也减慢了不少,免得一路颠簸太过,再颠出个好歹来。
又这么拖拖拉拉的走了半个月。一路上从京师送来的谁渐渐接不上了,好在经过这半个月掺着喝,太子殿下的较贵肚皮终于勉强接受了西北的恶水。
只是这小祖宗还是嫌水苦,定要说京师的水更甜一些。
傅易青真是欲哭无泪。
奢靡,深宫妇人之手出来的小祖宗,真是太折磨人了。
不过实话说,这小祖宗虽然娇气奢靡,但本性确实不坏。
当日他上吐下泻的厉害,御医们都急得团团转,心慌意乱,唯恐陛下怪罪。还是这小祖宗自己写了罪己折,上呈给陛下,为这些御医乃至他们全体随行人员开脱罪责。
这一路上也没见这小祖宗为难过什么人,小错小过都免予处罚。
水苦粮糙风大,小祖宗也就他面前报怨抱怨,倒还真没哇啦哇啦的闹腾过。
这就是个孩子而已。傅易青摇摇头,暗自叹气。十六岁了的大孩子,怎么还不长大呢。
想起来他不由佩服起陛下未雨绸缪的先知本事,让车队提早了足足一个月出发,估计就是为了留足余地,以防不测。
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大部队总算是如期到了边境。
安营扎寨,将所有人安顿好。
小祖宗提议,他要沐浴。
撅倒!
七月的京师正是剩下,炙热炎炎,恨不得天天洗澡才痛苦。
可如今不是在京师,是在西北啊。
这儿白天日头上来,尚有继续温热。那日头一下去,半夜里都能结出冰来。
连喝个水都能喝出毛病来的娇贵公子,怎么敢让他这么洗澡,万一受了风寒,谁担当得起?
可他说他觉得自己这一路没洗澡,都臭了。
怎么可能!这一路让这小祖宗出过一丝一毫的力气了吗?没有。出了车辇里就是馆驿里,连个太阳都不敢让他晒。没敢让他出半点汗,怎么会臭?
可是太子说要洗澡,难道还能拦着他?除了陛下,谁敢?
结果是,陛下也同意他洗一洗。
累死快马,气死驿站,陛下送来了大内秘制的浴粉,让太子干洗。
干洗就干洗吧,只要不会受风寒,也由着陛下和太子折腾他们这些臣子吧。
守在帐外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这用浴粉怎么干洗?想象不出来,没见过。
后来太子招他进去,身子洗完了,穿了件锦缎棉袄后躺在一把躺椅上,肩上铺着块白绸,满头青丝垂在脑后,下面接了个浅浅的大银盘,正在用干粉洗头发。
一个宫人手里拿个锡罐,像撒胡椒粉似的将一种白色的细粉徐徐撒在太子殿下的头发上,待细粉铺满了头发,就用双手轻轻搓揉。
一股好闻的茉莉香油的味道弥漫开来。
太子殿下半躺着,双眸闭着,神态安逸,一副正受用的样子。
听到他的脚步声,才睁开眼,咧嘴朝他笑了笑。
唇红齿白,很是好看。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傅易青急忙收敛了心神,伏跪叩首。
“起来起来,赐坐。”阮丹青随意的弹了弹手指。
宫人将垫子铺到下首,他不满的摆摆手。
“近点近点,我和胜蓝说说话。”
傅易青挨近了些坐下。
这一个多月来朝夕相处,两人之间较之以前更亲近了些。四下无有旁人,傅易青也就没那么拘谨,有些好奇的看他洗头。
“胜蓝你没见过这阵势吧。这也是宫里最近捣腾出来的,往日里大冬天的想洗个头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染上风寒。现在好了,用药粉干洗,就不用再有顾虑。出来的时候是大夏天,没料到这地方这么冷,早知道就带上一大箱子,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何至于憋了那么多日子。”阮丹青头侧了侧,挤眉弄眼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