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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天下(67)

那女人,真是太功于算计。

算计人心,确实是妖女会做的事情。

他越来越理解可汗和李世民。

面对这样一个妖女,男人,特别是爱慕她的男人,心情一定是很复杂的。

爱和恨只是一线之隔。

他有些害怕起来,觉得自己能从那妖女手里脱险而出真是不容易。还有些佩服自己,不手她美色的诱惑。

可随即他又觉得郁闷和丧气。

他真的挣脱了她的诱感吗?

没有,他或许没有被她的美色吸引。

却依然被她那种妖力诱惑。

妖女,真是个妖女。

社尔皱起眉,心情复杂起来。

阿史那咄苾回转身,一步步走回到自己的宝座前,重重坐下。

“她。。。。。。可有话给我。”他侧着脸,目光开始茫然起来,浑身觉得虚脱,喃喃问。

“有。”

他抬头看向社尔,目光渴望,心情不由激动起来。

这女人,心里还是有他的。

“县主要我告诉可汗,李世民同意可汗入朝,不过是个圈套。”社尔说道。阿史那咄苾浑身一震。

身旁的义成公主也惊愕不已。

“你说什么?”她急急追问一遍。

“明天的迎接仪式,不过是个圈套。李靖他们早已经安排好了,等我们放松警惕,就突然袭击。”社尔继续说道。

“李世民,你言而无信。”阿史那咄苾怒吼一声。

“这可怎么办?”义成公主脸色发白,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入朝拖延时间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他们只要死路一条。打根本是打不过的。

“既然如此,就和他们拼到底算了。我草原男儿也不是贪生怕死的,要死我也要轰轰烈烈的死。”阿史那咄芭从座位上跳起,吼道。

义成公主摊在一旁,眼珠转个不停。她不甘心,不能眼看这一切就这么失去。“不行。”她高喝一声。

“可汗你不能鲁莽行事。”她鼓起力量,也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一把拉住阿史那咄苾的手臂。

“张晋这话是真是假,还未曾知道。李世民乃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汉人是最讲究信义的,他不可能冒让天下人唾骂的危险背信弃义。张晋和李世民素来有怨,她这样说,未尝不是报似怨。可汗不要冲动,再好好想想。”她急急说道。

阿史那咄苾怔了怔。

义成公主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不能因为张晋这一句话,就让剩余的几万族人冒生命危险。

于是他转头看向带话的社尔。

“这话可有凭据。”

社尔面露一丝为难,摇了摇头。

“她只是让我把这些话带给可汗,并没有任何凭据给我。”

阿史那咄苾走下几步。

“没有凭据,让我如何相信。”

“可汗不也相信县主的死了。”社尔说道。

阿史那咄苾沉默。

“就算我相信了,可那几万部下,你让我如何说服?我不能冒险,社尔。”他缓缓说道。

这下换社尔沉默了。

他很矛盾。

他不愿意相信张晋,但又不能不相信张晋。

在离开她之前,她和他说了很多关于这场两国交战的亭情。一场场战役,她说的丝毫不差身在雪域,人还是昏迷着的,却能说出每一场战役的正确结果,以及未来走向。

他一路回来,得到的情报越多,心就越凉。

她越正确,他就明白自己的汗国就越接近覆灭。

这感觉太让人难受,他很矛盾。即痛苦,又兴奋。

如果张晋是正确的,那么她的承诺也会兑现。

可是这样一来,他的国家却要灭亡。

如果张晋是不正确的,那么她的承诺就会无法兑现。

他的野心和欲望就会成空。

可是他的国家却不会灭亡。

他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了。

看着眼前颉利可汗的犹豫不决,他既焦急又怀着恶意。

这是个已经被张晋放弃了的男人。

她说过,他不值得再给第二次机会。

她说过,他的表现令她失望。

所以,她放弃了他。

为了证明这个男人的不值得和失败,她让他告诉这男人这个阴谋。

结果呢?他却犹豫。

社尔心情复杂的暗叹了口气。

他开始同情颉利可汗,可是又觉得隐隐悲痛。

那是个无情的妖女,令人觉得害怕。

自己也成了她手里的棋子,是否有一天也会被抛弃,然后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和覆灭?

78

杀喊声震耳欲聋,潮水般的唐军从高处冲下,一时间到处弥漫将整个山谷填满。

是真的,她说的是真的。

阿史那杜尔面无表情站在更高的隐蔽处,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唐军,听着隆隆的马踢,心一直沉到了底。

他的汗国要灭亡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

正如她说的,机会只有一次,失去再难把握。

还如她说的,即使她再给予机会,抓不住的人始终抓不住。

她又说,这一切终究没有办法阻拦,即使,他把一切告诉可汗,告诉所有人。

她说,没有人会相信她。

他信。

他已经完全相信。

她所说的是真的。

可是,依然无能为力。唯一能对自己说的,是从哪里失去,就从哪里夺回。

东突劂汗国没落了,还有会属于他的西突劂汗国。

他翻身上马,调转头从小路飞奔离开。

那一闪而过的红璎,阿史那思摩知道社尔决定离开了。昨天晚上说完一切后,他就表明了离开的态度,颉利可汗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责怪他。

思摩觉得可能是张晋这事让可汗受了刺激,情绪低落,也无暇顾及社尔的分道扬镳之举。社尔一直是个即有雄心壮志又有雄才大略的人,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在外设了牙帐,这些年来管理的井井有条。族人个个衣食无忧,兵强马壮。他是个可以干一番大事业的人,确实没必要留在这儿委曲求全。

临别时,社尔曾邀他一起走。

他拒绝了。

他不是他,这一点,思摩很明白。

他没有社尔那种干大事的气魄,也没有他那种雄才大略,他终究是比不上他,也无法成为那种人的。

一直以来,历届可汗都厚待于他这个倍受争议的阿史那人。

他感激在心,却没有任何机会回报。

在汗国强盛的时候,他享受了荣华富贵,如今汗国没落,可汗身处险境,于情于礼他都不能弃而奔走。

虽然至今仍有人怀疑着他身体里的王族血统,但既然他冠是了阿史那这个尊贵而伟大的姓氏,就要对它忠诚到死。

他不会离开可汗,不会离开阿史那的荣耀和伟大。

也许今天他可能会死,但也应该以一个阿史那王族的身份慷慨赴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颉利可汗。

可汗的刀已经出鞘。他心头一热,眼睛燃起火焰,也将腰里的配刀抽出,举在手里。此时此刻是展现草原男人热血的时候。

阿史那咄苾高举着手里的刀,从喉咙深处大吼一声。

“杀!”

跟随着他的突劂男儿们也纷纷举起手里的刀,高声大吼,震耳欲聋。

他第一个身先士卒,策马冲了上去。

手里的刀挥舞着,他一下一下的砍。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断的刮下,又汇拢,换了一拨又一拨。

那些被他砍死砍伤的人都惨角着倒下,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身体里飙了出来,溅在他身上,溅在他刀上。

可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么多人,这么多马,每个人都在喊叫,风也呼呼的刮着。

他心却平静极了。

她说的全是真的。

他记得武德九年的时候,她用他送的那只鹞子捎了信来。告诉他长安空虚,让他出兵。

他相信了,带着十万铁骑一路横扫而来,一直打到了渭水边上。

那时,他若是过了渭水,如今又会如何一副场景?

他心一颤,一种苦涩从牙体里冒了出来,神情有些恍惚,手也迟钝了起来。

一阵疼痛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低头一看胳膊上中了箭。

只是皱了皱眉,他伸手把箭拔掉扔在地上,连包扎也懒的,就提着刀跨着马继续冲进人堆里发泄似的乱砍乱杀。

他辜负了她,从那时起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在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那样一个妖女,他配不上。

身体里的苦涩越来越浓,他有种想要大声吼叫,痛哭一场的冲动。

社尔走了,这反而成了好事。

既然张晋是正确的,那杜尔的离开反而为阿史那族保留了实力。

社尔是个能干的孩子,他值得信赖和依靠。

自己,恐怕注定要成为阿史那族的罪人了。

头一次,他想到了自己的死。

他,想要一个轰轰烈烈的死亡。

他是可汗,他的死亡要对得起他的身份。

“母亲,快走吧,外面的人已经挡不住了。”叠罗施浑身是血,举着刀冲进帐篷,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喊道。

将手里的铜镜放在案上,义成公主从容的理了理鬓角,从妆盒里取出一只金簪递给身后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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