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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天下(54)

施叠罗低头不说话。

“你去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母亲。”他抬头。

“去吧,不要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义成公主挥了挥手。

于是,施叠罗只得将自己复杂的心绪压下,从榻上起身,行了礼退出了帐篷。

64

义成公主将整个身体靠在软枕上,伸手摸出一而小小的铜镜,照了照。

镜子里的女人,眼角唇边依稀还有当年少女时的妩媚俏丽,可是那些连厚厚脂粉也无法完全掩埋的细碎皱纹和苍白皮肤,却无情的提示着岁月的摧残和流逝。

她,已经老了。

自她十五岁被隋文帝许配给突劂启民可汗以来,日子一晃已经三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女,如今鬓间已经悄然爬上了白发,容颜早已经开始憔悴。

如果她不曾来到草原,如果她一直留在大兴,又会是如何一番模样。

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苍老。

草原的风太烈,草原的水太苦,草原的男人大糙,草原的一切都不如大兴。

可草原已经成了她的家。

她无法离开,无法割舍的家。

曾经生活在富丽堂皇的隋朝宫殿里的她根本没有想过,以后她会来到这片蛮夷之地,会成为草原的可尊。生性好强的她,在刚来时也是夜夜以泪洗面。嫁给一个和自己父亲一样年纪的男人,这不是她的幸福,这是她的恶梦。

然而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哭不能再让她回到大兴。

她的第一任丈夫,启民可汗让她成为了草原最高贵的女性,可尊。

这个老男人宠爱着她,为她的娇媚俏丽深深着迷,对她百依百顺。

站在权利的顶点,她兴奋而沉迷。

在大兴的宫殿里,她只是父亲众多孩子里不起眼的一个,她的母亲也只是个普通的宫人,生下了她也没有得到任何晋封。而她也一直默默无闻,被父亲丢在深宫里寂寞的成长。她不过是父亲一个连样貌名字也记不得的孩子。只有当他需要政治筹码的时候才提了出来,封了一个公主就匆匆送到了这遥远的,连她梦里也不会出现的草原,嫁给了一个老男人。

然而,这老男人却是草原最有权力的人,她也因为他而成为了草原最有权力的女人。有权力真是太好了,难怪父亲即使那么辛苦也要做皇帝。

她身体里终究还是流着父亲的血的,她终究是从皇室出来的女人。

权力,一旦拥有就无法忘怀。

所以,在那老男人死后,她立刻勾搭上了他的弟弟,以自己可尊的权力帮助他得到了可汗的位置。

那就是始毕可汗,而她理所当然的继续做她的可尊。

突劂人易妻的风俗她接受的轻而易举,心安理得,而且还善加利用。还多亏了这条荒唐的风俗,她才可以继续享受权力。

始毕可汗对她很好,虽然也有那么点老,但他是第一个让她动了真情的男人。

她为他生下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健康而活泼的男孩,那就是她最心爱的施叠罗。

然而权力的获取是用幸福为代价,她心爱的男人没来得及等待孩子长大成人,就病死了。

她都没来得及悲伤,就匆匆嫁给了新任可汗,处罗可汗。

为了权力,为了孩子,她没得选择。

后来就成了一种手段,一种惯例,处罗也是个短命鬼,没几年也死了,她于是又和阿史那咄殛一拍既合。

他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可汗之位,而她可尊的地位依然牢不可摇。

这就是权力,和感情无关,更和爱情无关。

然而她最大的敌人却是时间,是岁月。

她老了,无可奈何的老了。

当年始毕将她搂在怀里,对她承诺的时候,充满了真情实意。到了处罗时,就更多是种迷恋,对她,更是对权力。而到了如今颉利,则只是一种形式和敷衍了。

然而,她的地位和影响让颉利还不敢动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必然会对她完全生厌。更何况,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张晋。

颉利的如意算盘打的响亮,她看的一清二楚。

可是,张晋却是把双面刃,能不能让这把刀成为自己的利器,显然,颉利心里还没底。

一个这样漂亮的女人,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爱慕。李世民喜欢,颉利喜欢,草原上其它有势力的男人也会喜欢。

漂亮的女人永远是有权力的男人追逐的对象。而一个男人越有权力,他就占有欲就越强烈。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光不能被觊觎,也不允许那东西爱上别的人。

一旦知道被觊觎了,一旦知道属于自己的爱上了别人,他就会爆怒,就会失去理智,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就是她要的,可以利用的。

将铜镜压在胸口,她嘴角露出一个深谋远虑的浅笑。

身处在权力中的人,其实都是可悲而可怜的。只有那个最后的胜利者,才能笑到最后。只是为了站在权力的顶峰,要抛弃的实在是太多了。

思摩是个好孩子,始毕可汗很喜欢他。他的父亲咄六设是始毕的好兄弟,一直鞍前马后忠心追随。他的母亲,那个金发碧眼的胡女也是她从西域人手里买来,赐给咄六设。思摩长的像母亲,金发碧眼,容貌俊美,小时候粉妆玉琢,很是讨人喜欢。而且还非常聪明好学,始毕问他话总能答的井井有条。所以,即使族里很多人因他的容貌不似阿史那族而有异议时,始毕还是将阿史那王姓赐与了他,正式承认他的身份。

而后来的处罗可汗,更是一排众意,封他为夹毕特勤。若不是怕族人议论太甚,恐怕就不止是封个没有实权的特勤,而是点兵为设,自立牙帐了。

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

恐怕,张晋也难以拒绝这样一个男人吧。

他们两个,到是同样仪容非凡,聪明惠秀,还真是搬配登对。

只是。。。。。。这感情,终究不合适呐。

义成公主深深叹息,把铜镜收回到怀里,闭上眼。

她也舍不得。

这不能怪她心狠,只是权力之下,她无从选择。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地位总比别人的儿子来的重要。

而她一个女人能在权力斗争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美貌或许是个利器,却不是那个起到决定因素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头脑。

阿史那咄苾斜躺在榻上,手握着一杯葡萄美酒。如血般艳丽的烈酒在犀角杯里晃动,不断发出甜蜜芳香。

他仰脖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手懒懒搭下。

身旁的美姬立刻为他斟满酒,然后伏在他脚边,袒露的酥胸只要他一低头就可以看的一清二楚,风光旖俪。

衣着暴露的胡女跳着热情的胡旋舞,裙摆飞扬,修长雪白的大腿展露无疑。她挑逗的眼神,妖娆的动作,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冰镇了的酒根本无法解渴消火,反而浇的腹内那团火焰烧的越来越旺。

酒不醉人色迷人。

然而,他想要的却不是眼前这些五光十色。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正使着浑身解数讨他垂青的胡女一看到他的手势,脸色顿时难看了,轻跺了跺脚,撅着嘴撒娇。

他眼一瞪,吓的她急忙躬身退了下去,不敢再卖弄什么风情。

“去,把晋阳县主去请来。”他喝着酒闷闷道。

“是。”婢女应声下去了。

踢了踢偎在脚边的美姬,示意她也退下。

他可不希望张晋来的时候有别的女人在场,怕惹她不快。

将身体投迸柔软而巨大的靠枕里,他翘着脚,看着手里的犀角杯。

他一直在忍耐,从来没有这么耐心的等待着。然而时间越长,焦躁的感觉就越强烈。他是个好猎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宽容的男人。

他放任她自由并不代表别人就可以随便的接近她。

这女人是属于他的。

这几天,太多的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

他不信,但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思摩是个好孩子,他一直很喜欢这个聪明能干的孩子。

可是,这一次,他却不够聪明,做的事情不漂亮。

这么漂亮的人怎么能做那么不漂亮的事?

他相信,这应该只是那孩子不理智的妄想。他应该提醒一下,然后,思摩就会明白过来,不再犯错误。

只是,他该如何和那女人说呢?

不忍心呢,说要给她自由了的。这样去干涉她的交住,恐怕要惹她不快。可不说,岂不是自己不痛快,真是矛盾。

他帐里的女人那么多,哪一个需要他这般讨好,这般委屈,只有她了。

原本他想再等等,可现在,该采取下一步动作,该催着她一点了。

不然,让别人捷足先登,那可就麻烦了。

65

“可汗传见晋阳县主?”黑色阴影中,一个声音低低问。

“是的,传的很急,我得赶紧去叫。”年轻婢女衣着单薄,被夜风吹的微微颤抖,小声回答。黑暗中,苍白的脸上两抹异样绯红,肩缩着,似乎有些畏惧面前的黑色阴影。

“不用去传了,你直接回去禀报可汗,就说县主不在帐内,出去了。”黑色阴影小声说着。

“啊,这样禀报,可汗会大发雷霆的,可能还会挨鞭打。”婢女连连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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