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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天下(14)

耐不住冷清,他伸手撩了撩她的头发。

“我进来时,你问我立长还是立贤,你怎么看?”他问。

张晋没回头,见手里的角簪被点着了,才懒洋洋用嘴吹灭。

“和你说话呢。”见她不理睬,李世民伸手支起上半身,凑了过去,手搭上她的腰。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仍没回头,

“不管真假,你说的就成。”

回想以前,她着嘴里从来没有好听的。但细细去回想,竟没有不确切的。每一句每一字,乍一听,或嘻笑,或玩闹,或讥讽,或指责,等回头细思量竟全是一语命中。

不顺耳,不顺心,却又偏偏忍不住想听。

“立嫡立长是规矩。简单明了,方便易行。”她一开口果然就直揭他的痛脚。

“那嫡长难道就全是有才干的贤明,立了就万无一失?”他不悦,立刻回应。

张晋轻笑,回转头。

“这么看来,陛下是要立贤咯。”

“贤不好吗?明君不都是贤的。”

“贤好呀。诚如陛下所说,明君皆闲。只是陛下觉得,是八岁的承乾和恪贤呢?还是七岁的青雀贤?又或者六岁的佑?陛下可有选择了?”她嘴角撩着,语气讥讽,手里的角簪一挑一挑,漫不经心又不以为然的嘲弄。

李世民是聪明人,听这话就知道她的意思。没错,全是一披嘴上没毛的黄口小子,立贤,谁知道这里面哪个是贤的?

可立长立嫡岂不是自己劈自己巴掌。

他非嫡长而取天下,却立个嫡长的太子。这算是嘲弄规矩还是嘲弄自己?

承乾并非不好。这孩子从小懂事听话,又是他生平第一个儿子,珍爱非常。可心里这道坎,越不过去。

见李世民皱着眉不语,脸色阴郁,张晋不露痕迹的笑。

天下,这新陛下还不曾知道这天下除了宏图伟业,还有更多的规矩道理,这里面的郁闷和憋屈,倒可以教他慢慢的仔细的体味。

“陛下在玄武门谋事,皇后在承乾殿带着众嫔妃和皇子奋战,长孙无忌则在海池为陛下稳定大内。如此爱妻忠臣,陛下难道一点回报也没有吗?”薄薄茜唇撩着,冷冰冰的话语,听不出是抱不平还是讽刺。

李世民拉着脸,瞪着张晋。

不可能抱不平,人说爱屋及乌。她是恨他而厌他全家的。

讽刺却也不竟然,她没恶意的笑,也没有微眯的不以为然的眼神。

这些话,更像是个任务,一个图谋,一个计划。

她对他,总有算计。

皇后托着淑妃来找她捅这窗户纸,她应承下来,办了事,为的是什么?

这层算计,他想不透,看不明。

暂不想她的算计,就这些话,确实也是有些道理的。

皇后是他发妻,一直以来对他敬重爱戴,为他操持内外家务,是个没话说的好贤内。而无忌是他的良师益友,从年少时就跟在他身边,一直帮助他扶持他,为他出谋划策,为他四处周旋,为他费尽心机。这两兄妹,一个在家一个在朝,是他左膀右臂,是他最安心最坚实的后盾。

如今他取了天下,成了陛下,站在大唐权利的最高点。能给这两兄妹的又是什么呢??

皇后之位。只怕观音婢并不很渴望。她本就是他的妻,皇后只是个名份,一个身份,一张诏书,几根钗钿而已。有或没有,她也仍是他唯一的妻。

这皇后之位,只怕反而让她更受累,更谨慎,更仔细,可他也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来代替她做皇后。

这要紧的后位,也只放她,他才安心。

国公司空,他欲给无忌财富权利显贵。只是这年少是敏感倔强的好友,最最牵挂的是他唯一的妹妹。妹妹不高兴,这大舅也未必开心。

问题回转,他的妻,最在乎的除了他,也只有承乾这个宝贝儿子了。

立嫡立长,这该死的规矩,仔细盘算下来,竟然是个于他,于长孙兄妹,于朝堂众大臣,于天下,于规矩最合适的选择。

回头想想自己千辛万苦,凭着一口不服气,一路逆取,到头来,却依然要被着规矩压的死死的。

李世民低头苦笑。

“规矩,这是规矩啊!”他长叹。

“既然成了规矩,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立嫡立长,简单明了,也好就此绝了其它皇子的妄念。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时候谁取天下那也是不一定的。”张晋丝毫不体谅他的无奈为难,一张嘴,又是刻薄话。

李世民不怒反笑,一把搂过张晋,紧紧捁在自己怀里。

“不会,我不会让这些再发生。”

张晋不语,只抬头看着他,一脸不以为然。

“你等着,我证明给你看。”见她不信,他郑重保证。

张晋撩嘴而笑,一脸莫测幽深。

19 贵妃

十月,李世民下诏,立长子李承乾为太子以安天下,但不加冕。

朝堂上下,庭掖宫闱终于安了心。

长孙皇后即喜又忧。

陛下终于放下心结立嫡长,她为他为儿子感到高兴。

可是,这事毕竟是因那女人出了力。

她该如何回报那女人呢?

如今张晋论说是跟了陛下了,是属于陛下的。只是至今仍是没有名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一个存在。

只要她出面去提,陛下必然是会欣然应允,招入庭掖。

只是这样一个妖物,一旦入了庭掖,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后宫庭掖,最忌讳的就是独宠争爱。

那意气少年的脾性,她是再知道不过的。得不到手的,必然是紧抓热爱,恨不能烧烬融化,倘求不得,则会死追不舍。只怕招进庭掖来,他会专宠嬖爱,不成样子。

到时候惹起其它妃嫔嫉妒仇恨,就大事不好了。

如今天下尚不稳,百姓尚须体恤安抚,外敌还要周旋打击,有数不清的事情要陛下操劳,她又岂能让这庭掖妒恶纠缠打绕了他。

这也不好,那也不妥,真是为难。

“皇后,药煎好了,趁热喝了吧。”一直随身服侍她的女官芝箬用个鎏金漆盘托着一碗乌黝黝的药上来,小心翼翼端到她案前。

长孙轻叹口起,拿起盛着药的金碗。

“皇后怎么又叹气了呢。如今陛下已经立了太子了,皇后就不用再烦愁。御医不是说了的,莫劳心少忧愁,这些都伤身的。”芝箬低声劝慰。

长孙浅笑,低头吹了吹汤药,浅浅喝了一口。

真是苦,她皱眉。

以前尚好,这几年不知怎么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时常胸闷心悸,一发作起来,满头冷汗,气短头晕。

御医说是心亏气淤,风疾之症。这是操心过了的缘故。

操心,怎么能不操心呢。

武德后几年,他们一家身处险境,眼看着他眉越皱越紧,眼里的肃杀渐浓,她怎么能不操心。

小心翼翼,四下维持周全,她如履薄冰,在太上皇面前,后妃面前陪笑侍奉。

怎么能不操心呢。

后来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他取了天下。

这天下不只是他的战利品,那也是份莫大沉重的责任。

她身为皇后,天下之母,又岂能不操心。

不操心,哪里做的到。

这病,只怕是断不了根了。只求着这一碗碗苦药,让她多陪他几年,再扶持他走的更远些吧。

想到此,屏了气,她一口把药喝下。

“禀皇后,韦贵妃求见。”殿外的小黄门细声禀告。

芝箬接了她递过来的碗,看看她。

“快请贵妃进来吧。”长孙用手巾擦了擦嘴,靠着凭几说道。

“是。”芝箬把手里的漆盘交给一旁的宫人,起身出去迎进韦贵妃。

“皇后妹妹的身体可好些了?”一个高大的女子跨门而入,声音娇脆爽朗。

“好的多了。韦姐姐快请坐。”长孙刚要起身,那高大女子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她。

“皇后妹妹快坐下别起来。你就是太客气了,老害的我不好意思来了。”韦贵妃快人快语。

长孙浅笑,顺势坐下。

“好些日子没来看皇后妹妹你了,听说陛下招了孙神医给妹妹瞧病,好些了没。”韦贵妃坐下,笑着说。

“吃了新药,好了很多了。就是人还有些虚。”

“那还是得注意着点才好,不可太劳累了。人虚要靠养。”

“是啊,这不最近许多事情都劳烦姐姐你分忧了。”

“哪里的话,这是皇后妹妹你看得起我这个姐姐。咦,小太子呢?怎么不在?”

“被陛下叫去问功课了。”

“哦,原来去陛下那边了。不在也好,我正想把这些日子庭掖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和皇后妹妹你说说呢。”

“姐姐办事,我哪里还有不放心的道理。既然姐姐来了,我这正好有件事要和姐姐说说。”长孙微颦了眉,轻语道。

见她面色凝重,韦贵妃也敛了笑。

“何事?”

长孙沉默了片刻。

“晋阳县主等下要来。”

“那个女人,她来做什么?”韦贵妃双眼一瞪,大声道。

长孙抬手压了压。

“是我招她来的。”

“妹妹你找她来做什么?”韦贵妃压低了嗓音,不解的问。

“她终究是跟了陛下的人,如今这不明不白的身份,颇是尴尬。”长孙并不想让韦贵妃知道立太子的内幕,于是捡旁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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