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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绝恋之醉清风(49)

久久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我愈发的烦躁不安,再次撩动帘子,只见皇上双目微闭微开,手枕在额头上,像是在反复斟酌着什么,而迟迟拿不定主意。

“咣当”一声,声响竟然出自我身后,我回身望去,太后手上稳稳地端着茶盅,正在往嘴里送去,而杯盖却不翼而飞。

她嘴角笑容轻溢,如果不是地上那摔得粉碎的白玉瓷盖,我几乎就以为那声巨响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潇湘姑娘,你医术卓绝,妙手回春,朕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能医好晴岚,锦衣玉帛,高官厚禄任你挑选,而今你可有了主意?”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尚来不及思考太后丢掷杯盖的用意及内中蹊跷,我俯身墙上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潇湘莞尔而笑,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潇湘不求名利,但恳请皇上为我指婚。”

皇兄眉梢轻挑,脸色不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把玩着手中的镇纸,沉声道:“你要婚配何人?由朕替你做主。”

此话一出,我顿时紧张得全身松软,死死地抓着衣襟,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潇湘对傅恒一往情深,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她断不会错过。

果然,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轻巧地吐出了两个字:“傅恒。”

傅恒的身子一震,背脊僵直。我不敢看他此时的表情,潇湘对他势在必得,而皇兄又完全站在她这一边。他,真能抗拒得了吗?

“傅恒,朕将潇湘姑娘婚配于你,你可愿意?”皇兄的声音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缥缈得我怎么都抓不住。

忽然有些明白太后让我躲在这里偷听的目的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傅恒所作的决定足以影响到几个人的终身幸福,只要他心中有我,他定然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哪怕是皇上亲自指婚。这样的考验虽然残忍,但却真实有效。

我手掌紧紧地捏成拳头,两眼发直,一颗心怦怦乱跳,怎么都静不下来。我对傅恒的信任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如履薄冰,因为他现在要面对的不只是潇湘一个人,他要挑战的还有大清天子的权威,即便他是我的亲哥哥,他的心思仍不是我能够捉摸透的。

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全是汗水,御书房内静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待傅恒开口。在我心中有两种矛盾的感情在激烈斗争着:一方面是盼望他可以坦率而坚定地说出“不”字,全了我们生死不渝的可贵情谊;另一方面我又不愿他因违背皇兄的意愿从而惹上杀身之祸。思绪万千,在我私心里前一种情感终究占了上风。

似隔了千年之久,才听见傅恒的声音平平响起:“臣,愿意。”

我死命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惨然一笑,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那定是张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脸,我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连刚碰到手的一块木板也滑失了。

我抓着墙头缓缓地蹲了下来,那般的揪心,犹如一块巨石在我胸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身体有些飘忽,疲惫的脑袋麻痹了。他们接下来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清,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和自己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脸上潮潮的,湿湿的,伸手一摸,全是泪水。一块精致的小帕子递到我跟前,我抓过来乱抹一气,将满腔的愁苦都发泄在了这块丝帕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钻进我耳朵,太后怜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把我搂在怀里:“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傅恒终不是你的良人,你要尽早回头。”

我苦笑,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何要让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这样对我过于残忍。

太后继续说道:“雅儿,你心中一定在怨恨哀家对吗?”我矢口否认,她又道,“你的性子像极了你娘亲,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哀家要是不给你下帖猛药,你能认清事实吗?”

我不愿承认太后所说,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默默地问自己:“这样执著究竟值不值得?傅恒他真的在乎你,又怎会另娶别人?他怎能在把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一个女人的同时,又接受另一个女人?”这样的逻辑,我实难理解。

心中早已认同了太后的话,可我还是嘴硬地替他辩解道:“皇上指婚,那是天大的荣耀,也是他的福分。难道太后您希望他违抗圣旨吗?”

太后脸上的笑容立时遁去,我也为自己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懊恼万分,太后轻咳一声:“雅儿,既然你这么说,那这第二场戏你是非看不可了。”她扯我起身,把我推到一边,“好生听着,望你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

此时傅恒和潇湘已经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御书房又只剩下皇兄一人。我抹着眼角未尽的泪水,浑身微颤,为了镇定下自己的情绪,我发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咬到下嘴唇发青发紫,但没有一点痛楚的感觉。我不仅唇麻木了,就连心也麻木了。

御书房的门帘子一闪,一个身影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缓踏入,英姿焕发,倜傥不羁,如星光般闪光的眼睛,机敏而睿智。我顿时呆若木鸡,怎么会是他?

试探(三)

“你就是纪昀?”皇兄双目微眯,凝神注目。

纪昀不卑不亢的回答在皇兄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前不露丝毫的怯意。

“你好大的胆子!”皇兄冷哼一声,突然抬高了声音,将一件物事掷在地上。

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见纪昀稍稍弯腰将之捡起,两条浓眉蹙起来拧成一个疙瘩,忽笑道:“皇上召见纪昀就是为了这事儿吗?”他薄唇微抿,扬起眉毛缓缓道来,“纪昀在陈词中已写得非常清楚,刘家三兄弟,这家老大是卖炮仗的,不是惊天动地门户吗?老二是集市上管斗的,成天‘一斗,二斗……’地叫,称为数一数二人家也还妥当。老三是卖烧鸡的说他是先斩后奏也未为不可?纪昀才疏学浅,皇上您英名神武,雄才大略,若是有更应景的春联还请您指点一二。”

我一下蒙了,这件事情不是早在半年之前就已尘埃落定,皇兄今日为何又要旧事重提?

皇兄但笑不语,忽然话锋一转:“纪昀,你欺君犯上,目无朝廷,本该立刻将你拿下交于刑部议罪,但朕看你尚有几分文采,也是朕爱才心切,只要你能对出朕的对子,此事就此作罢,既往不咎。”

我在听到前一句话的时候额上直冒冷汗,心也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在看到皇兄似笑非笑的神情后,我恍然大悟,了然于心。皇上是在想方设法考校纪昀的才学,只不过这样的时机在我看来并不是十分恰当。

纪昀挥动衣袖欣然应允:“请皇上出题。”恭敬又不失自信,我哑然。他的身边似乎总是少不了对子,当初爹是这样,傅恒是,红毛罗刹人是,现在就连皇兄也是。

“你听好了,县考难,府考难,院考更难,当个秀才不易。”皇上略一沉吟出了一联。

纪昀不假思索道:“乡试易,会试易,殿试也易,中个进士何难。”他意气风发,自然没有将小小的秀才看在眼里,他自恃年少才高,便对了这样一副抒发志向,表明心迹的对联。我暗道不好,他虽是志在千里,可是为学之道,谦虚严谨,切忌恃才傲物,他的狂傲在皇兄眼中也许会更添反感,弄巧成拙。

“呵,好小子,真够狂的。”皇上尚未开口,太后在我身后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涌现,说不清又道不明。

皇兄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喜怒不辨,他又不露声色地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犯了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在这帘子后头,而他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我看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皇兄不怒反笑地夸赞道:“对得好。”这一切全超出了我的预计范围,我直犯嘀咕,形势像是朝着皇兄掌控的方向步步前进。

纪昀谦虚道:“皇上谬赞,纪昀愧不敢当。”我欷歔不已,现在知道谦逊了,早干吗去了。

皇兄嘴角浮上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和颜悦色道:“纪昀,明年的乡试你可有把握?”

“纪昀有十足十的把握。”这一回答,又恢复了其倨傲的本色。

皇兄笑道:“好,若是你能得中顺天府乡试第一名,朕就将皇妹许配于你。”

我张大了嘴巴,皇妹,许配,他说的是谁?

纪昀同样目瞪口呆,他也是没有料到皇上居然会许下这般的承诺。

“朕的这个妹妹年方十五,天生丽质又聪颖过人,你意下如何?”皇兄娓娓道来,我猛然醒悟,他说的妹妹正是我,沈卓雅。

我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兄先是让我目睹了傅恒亲口允下了他和潇湘的婚事,断了我对傅恒的念想,再将我婚配纪昀,实属一举两得。可是这样匆忙地将我们凑合在一起,对我不公,对纪昀亦是。

我冲动地欲上前和皇兄理论,太后轻咳一声,使我生生地停了脚步,规规矩矩地退回到她身边。“别急,听听纪昀怎么说。”她在我耳畔轻道,我心念一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