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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娘子(8)

段瑞龙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够贪睡的,倘若置身军营早被斩了。”

车马萧萧,乔晓佳尽力压着头发,她唯恐后脖子上的烙印被段瑞龙看到。

两人这一路并未交谈,直到马蹄缓了,她才抬起头环视四周——湖畔上停泊着一条精致的大木船,船内灯火辉煌奢华绚丽,岸边整齐地码放着一排轿子,轿帘掀开,陆陆续续有衣着鲜亮的女子从轿中款款而出。

“向来守时的段将军,今日竟然最后才到。” 耿一鸣双手环胸伫立马旁调侃道。

说着,耿一鸣不由看向马背上的乔晓佳,神色稍显惊异,他指了指段瑞龙,道:“你就这么把人弄来了?”

“我到何处给她找轿子去?”段瑞龙跃身下马,随手将乔晓佳抱下。

耿一鸣啧啧一叹:“跟了你,不知墨姑娘是福是祸啊……”

段瑞龙笑而不语,回眸睨了乔晓佳一眼,自鸣得意道:“别人家的妻妾有轿子坐,但享受不到骑马的乐趣,哈哈。”

“……”乔晓佳似笑非笑地扬起唇,骑马真挺颠屁股的。

要说段瑞龙还真不是一般的粗枝大叶,整个将军府犹如兵工厂,刀枪剑戟随处可见,看来少了女主人确实没有半分家的味道。

她走出几步又觉得诡异,他说人家妻妾坐轿子?她什么时候成了妾?

耿一鸣见乔晓佳迷茫地东张西望,唤过小妾陪她入座。乔晓佳看向船中一张二十尺见长的木桌,桌上摆满各式点心和凉菜,每一个坐席前放置一壶酒。而一同前往的官宦女眷不能上大桌,在一张较小的圆桌前围坐。

据乔晓佳向耿一鸣的小妾打探,这是朝廷为所有武将安排的“诗酒会”,三个月举办一次,祝酒对诗,若对不上后句就由家眷代罚饮酒。说白了,就是让平日打打杀杀的武官们陶冶一下情操,不准他们喝酒是为避免好端端的“文斗”最终成了“拼酒会”。

而咱们段瑞龙段大将军更荒谬,每每参与“诗酒会”就从府邸随便带个丫鬟出来,也被同僚笑话不止了两三次,可他自己倒觉得无所谓,本来吟诗作对就并非他的长项。

本朝共有十八位镇守大将军,镇守玉峙王朝周边十八镇。正因皆为侵占地,所以每一座城镇的镇名,由攻破其镇的将军封号重新命名。譬如赤手将军最先占领某镇,那沦陷地便更名——赤手镇。倘若攻陷两镇,便用“甲、乙”加以后缀。此举对于血气方刚的玉峙国男子而言,必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听罢,乔晓佳自顾自点头,从一点一滴激发国民的战斗欲,看来玉峙国皇帝挺懂治国之道。

听耿一鸣的小妾所讲,新一代玉峙国皇帝——封疆帝,年仅二十九岁,此人睿智沉稳,心狠手辣,倘若与驾崩的老皇帝相比,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待十八位将军到齐,“诗酒会”正式开始,每位将军的家眷则站立“夫君”身后侍候。

此处在座的十八位将军,因连年征战经常合作,算是熟悉得不能再熟。这不,坐在段瑞龙对面的银镰将军看了看乔晓佳的相貌,不禁与两旁同僚调侃:“哎哟,段将军总算有些眼光了,大伙还记得他上次带来的‘妾’吗?也就比这丫头老三十多岁吧,哈哈。”

此话一出引来哄堂大笑。段瑞龙则不以为然,反而对众人嗤之以鼻:“老是老了点,但那又怎样,千杯不倒啊!”

耿一鸣看他竟是一副得意样儿,莞尔一笑:“我真服了你,你还觉得挺光荣怎的?上次诗酒会你可是一句诗都未对上,这次可要扳回一城啊。”

段瑞龙慵懒地晃晃脖子,不耐烦道,“我只会打仗,不会文人墨客那套。”

乔晓佳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喟叹一声,看来她今天少喝不了。

闲话二三之后,坐在首位的将军悄然与段瑞龙使了个“耍猫腻”的眼色,随后举起茶杯,率先出题:“一两二两漱漱口,接吧。”

“……”乔晓佳嘴角一抽,还以为多高深莫测的诗句呢,这是什么呀?

第二位琢磨了半天,忽而爽朗大笑:“三两四两不算酒。”

三位:“五两六两润润喉。”

四位:“七两八两还在吼。”

五位……段瑞龙眉头紧蹙,不由瞪了首位那人一眼,好似再说:这也挺难的!

坐在首位的将军忍不住翻个大白眼,示意已然不能再简单了!

乔晓佳忍不住偷笑,俯身轻声嘀咕一句,段瑞龙听完后顿时来了精神,他得意一笑:“九两十两扶墙走。”语毕,他挤眉弄眼看向刚才损他的那位银镰将军,道,“你接啊,我这边把诗尾封死了,哈哈。”

银镰将军微微蹙眉,才十两就“扶墙走”了,还必须顺着对,那只能对醉酒后的诗词,他想了想……“一斤过后醉如狗?……”

对完之后引来诸位大笑,有些兴奋得还拍桌子狂笑:“喝吧喝吧!诗头乱了——”

段瑞龙见银镰将军脸色发青,他笑得更是前仰后合:“下次你也带老妈子来应战吧,哈哈。”

“……”乔晓佳满脸黑线,眼神飘向湖面……这是斗诗会还是斗气大会啊。

当然,这只是一个活跃气氛的开始,之后的几轮渐入难度。段瑞龙自然是对不出几句,乔晓佳虽记得几句唐诗,但胡乱卖弄又觉得不太好,所以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喝酒。话说古时的白酒并不算太浓烈,还有些干甜味,酒精含量估计也就十几度,怪不得都是大碗喝酒千杯不倒,这样想起来,当年武松上山打老虎,大概也就算是喝了两斤二锅头。

当乔晓佳放下酒杯时,段瑞龙将一块点心塞到她唇边,他还记得她在空腹饮酒。

此举又引得若干人等一阵阴阳怪气的唏嘘声:“啧啧,跟老妈子的待遇就是不同啊,还知晓心疼俏佳人了,哈哈。”

段瑞龙一扬手耍起横:“我说你们几个是来对诗的、还是来监视本将军一举一动的?都该干嘛干嘛去!”

乔晓佳感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热视线”,不自然地抿抿唇,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们也爱八卦唉。

船板上的欢歌笑语震得湖面起伏荡漾,乔晓佳注意到一条小船正向他们驶来,船头伫立之人一袭金灿灿的黄袍龙缎,薄唇微抿,面容清秀且不失威严,身后四名侍卫挺拔守护——乔晓佳一怔,莫非是皇帝来了?

刚想到这,只听侍者传令:“封疆帝驾到——”

顷刻间,十八位将军不约而同起身相迎,所有女眷退到一旁下跪行礼,凝重的气氛迎面扑来。

乔晓佳透过缝隙看了封疆帝一眼,她只是好奇皇上长什么模样。

封疆帝玉峙仁双手环背,信步迈入船舱,同时,嘴角上扬一抹优雅的弧度,道:“朕只是心血来潮凑凑热闹,无需拘礼。”

侍女利落地打理好主位请皇上入座,玉峙仁见诸位将军沉默不语,自行撩袍而坐。

玉峙仁虽是以温文尔雅视人,但众人都了解封疆帝的性格有多阴晴不定,乃至于在和颜悦色之下斩首朝廷要官,且不止一次。所以,无人敢妄自揣测他此行之目的。

玉峙仁把玩着食指上的翡翠玉戒,明知故问道,“朕就这般吓人?”他一侧头注意到段瑞龙,问,“段将军,今日对上几句诗?”

“皇上这是让臣下不来台啊。”段瑞龙笑了笑,他与众臣子唯一不同的一点就在于此,他是一位不惧皇权的官臣。

玉峙仁抿唇浅笑,无奈摇头:“文武双全才是国之栋梁,朕可是在提拔你呢。”

此话一出,各个提心吊胆起来——皇上的话要两头听,而且每一句都蕴含的另一层意思,若皇上想帮段瑞龙上位?那是要斩了哪位大臣?

“朕还有事处理,尔等尽兴……”玉峙仁将众臣子的神态收入眼底,继而起身离去。

——他今日前来只是给某些贪图享乐的武将提个醒,玩物丧志必自毙。

乔晓佳侧头看向小船,这位仁兄来匆匆去匆匆的干嘛呢?……玉峙仁正巧在此刻回眸一望,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无谓地笑了笑,而后转身走向船头。乔晓佳见皇上没责怪她的无礼,拍了拍胸口顺气,虽此人保持微笑,但还是有股无形的压迫感令人喘不过气来。

话说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么由来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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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乘兴而来 败兴而归,对于大多数将军而言正是这种感觉。

段瑞龙落得早早结束反而心情舒畅,他与耿一鸣道别后各自回府。

乔晓佳试图自行上马跨坐,但裙摆太长总被刮到,段瑞龙走来时见她笨手笨脚的上不去,一拖她大腿侧坐上马背,随后自行跃上。

“喝多没?”

“没事。” 乔晓佳虽头脑清醒,但感觉脸蛋有点热,毕竟这幅身体不是她的。

段瑞龙驾马走出一段见路边有一家小面馆,他揉了揉肚子跳下,扬手伸起:“下来。”

乔晓佳应了声,扶着他手臂又跳下马,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面馆。老板很快端上二碗云吞面和几碟小菜,段瑞龙自顾自开吃,见她不动筷子催促道:“吃呀,你不饿吗?”

乔晓佳嘴角一抽,他之前又没说有她的份儿,早说吖。

乔晓佳吃了一大口面条,香喷喷的气息灌入胃里,仔细想想,貌似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晚上都没吃过饭,饿得有点过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