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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娘子(60)

段瑞龙任由马儿疾行,他木讷地坐在马鞍之上,怀里抱着墨紫雨的“尸体”,一时间失去最好的兄弟,深爱的女子,恍如隔世。

往事历历在目,欢歌笑语,举杯豪饮,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他合起酸疼的眼皮,紧紧搂住墨紫雨的身躯,泪水逐渐浸湿了她的衣襟。

忽然!马前腿前倾瘫倒,伴随马儿一声凄厉的啼鸣,段瑞龙一支马鞍跳下马背,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马儿歪倒在地,那一双空洞的黑色马瞳,缓缓淌下两行泪,与它的主人耿一鸣,生死追随。

无论是对人还是动物,失去的悲痛,都是一样的。

段瑞龙跪倒在地,悲哀的情绪再也无法压抑,面朝乌云密布的天际,仰天长啸。

就在此刻,一只纤细的小手抚上段瑞龙的脊背,环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乔晓佳深感愧疚,同时体现出这份兄弟情是多么真挚,她很难过。

段瑞龙回过眸,一双赤红的眼睛对上墨紫雨的泪眸,他惊异到暗哑,嘴角却挂着笑意,莫非他因伤心过度猝死了?

“呃……”乔晓佳捂住胸口,发出一声闷哼,死是没死,但匕首刺入她的胸膛是真,虽然不知晓玉峙仁用了何方法保住她的性命,总之她知晓自己死不了,只是痛楚。

玉峙仁要让她记住这一刀的教训。

是的,她会牢记在心。

“走,随我去暮夏国……我要玉峙仁血债血偿!”

段瑞龙惊见她爬起身,先是怔了怔,继而回过神,一把将她捞进怀中。

时间停滞,乌云虽遮住了阳光,却无法阻挡透射入心的温暖。

墨紫雨依偎在他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还未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笨蛋,为了一具尸体,值得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让你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就这样。”

他的想法很简单,厚葬墨紫雨,将墨无名抚养长大。

而对于墨紫雨的死而复生,段瑞龙并未百感交集,因为,他还没能接受墨紫雨已故的事实。

他的笑容中夹杂着对挚友的交代,期盼耿一鸣的在天之灵,能与他开怀畅饮。

“你身边还有信得过的人吗?咳咳……”

乔晓佳脸色极差,神色焦虑,但事不宜迟,首先要把墨墨接到身边。

“有,怎了。”段瑞龙将她横抱在怀,洞察四周,他们似乎已进入暮夏国的领土。

乔晓佳无暇详解,自顾自从他脖颈上取下那枚金戒指,拆开戒指环翻转里面外,段瑞龙起初以为她要破坏戒指,不自觉地伸手拦截:“作甚?我连命都给你了,难道你连一枚遗物都容不下?”

乔晓佳见他紧锁眉头,不合时宜地笑了下:“什么遗物,我还没死呢。”

段瑞龙愈发难以理解,他刚欲开口,乔晓佳伸出双手,捞过他的脸颊,席上他的唇,缠绵的拥吻中含带着苦涩的泪,她沙哑地说:“那一夜风雨交加,嬷嬷跑去关窗,编号为甲五西的七日娘子,在黑暗中悄声对你说:倘若你未战死沙场,一定要回来接我。天涯海角我随你去。同时,那女子将一枚金戒指塞入你的左手中,作为日后相认的定情信物……段瑞龙,亲爱的段将军,我的记忆,找回来了。”

虽然墨紫雨当初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海誓山盟,但是却无意间道出乔晓佳此刻的心声。生命轮回,相爱的灵魂穿梭在时间的回廊中,推开一切阻碍,终有一日会相见。

她不得不感叹,缘分妙不可言。

听罢,段瑞龙整个人都僵住了。墨紫雨可以通过卷宗找到当年七日娘子的编号,但是她不可能了解当晚的一切,甚至将戒指放入他的哪只手中她都可以描述清楚。何况,他对墨紫雨没来由的迁就,纵容,宠爱,乃至生死与共,皆是未完待续的前兆。

这一次,他的心,真的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他将她再次拥入怀中,不知所措地,又万般珍惜地,一遍遍抚摸着她的长发。

“我,我以为你死了……”他仿佛初次遇到钟情的女子,敛起张扬跋扈的个性,谈吐显得有些自不然。

乔晓佳搂住他温暖的身体:“对不起,因为当初正在执行任务,所以制造出假死的现场,只是咱们的孩子……”

不信因果轮回可以吗?深爱墨紫雨的暮夏染害死了段瑞龙的亲生骨肉,而之后,段瑞龙又在战场上夺走暮夏染的性命。时隔多年,本不知情的两个人,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各自的命运。

能将这两件平和于心的,也只有她乔晓佳了吧。

听罢,段瑞龙猛地抽回神智:“如此说来,墨墨,墨无名并非咱们的儿子吗?!”

乔晓佳为之表示遗憾:“我以下所说的事,就是关于墨墨,你先请亲信好友将墨墨送到咱们这边来,并且请对方拿着这枚金戒指走一趟‘莲花庵’,寻找一位法号名为‘以致’的老尼,她自会将一件重要的东西交给对方,切记,一定要让信得过的人去取,否则我还不如死了。”她放下狠话,只为万无一失。

段瑞龙虽不明所以,但见她神色凝重,他并未多问,正琢磨如何联系军中亲兵之时,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紧接着,大批人马将他二人团团包围。

段瑞龙先将墨紫雨护在身后,横起刀刃,虎视眈眈地瞪坐向于马背之上的汝南王,虽对方来势汹汹,但是想要伤害墨紫雨之人唯有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汝南王手中捏着一封遗书,此乃暮夏染离开前放在玉峙之墓碑前的最后一封信。当他得知暮夏染死于战场之时,他彻底丧失了往日的霸气。而之后,他拖着苍老的身躯来到儿子的墓前,本想把这痛心疾首的噩耗告之玉峙之时,却发现暮夏染早有了一死换胜利的决心。

暮夏染在信中告知汝南王,玉峙国统帅晓佳,也就是他派往玉峙国的细作墨紫雨,墨紫雨是他的徒弟,更是他深爱的女子,只因阴差阳错,她失去了记忆,同时失去可以置玉峙仁于死地的王牌,因此,他相信,唯有他的死,才可以找回墨紫雨那段逝去的记忆。

——倘若墨紫雨投奔汝南王,望汝南王不计前嫌,全力协助墨紫雨完全复仇大计!

信刚阅完,暮夏国密探来报,两名身着玉峙仁官袍的武将,驾快马闯入暮夏国边境。闻得此消息,汝南王询问对方容貌特征,其中一名刚从战场归来的士兵告知汝南王,来者正是杀害染王爷的玉峙国赤手将军段瑞龙,和三军女统帅晓佳。

望着亲手杀害义子的仇人段瑞龙,以及受到义子重托与重视的墨紫雨,汝南王的内心在挣扎,矛盾不已。

墨紫雨透过段瑞龙的肩头,看向正前方的汝南王,眸子不由一惊,才几日不见,原本神采奕奕的汝南王,如今已是皓首苍颜,年迫日索。

看到这一幕,她不禁揪心,也许岁月不能将他打垮,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使得他正如一名最平凡的老者,孤独,凄凉。

“墨紫雨,这封信乃是染儿临走前留给本王的……他在遗言中再三叮嘱本王,对你要做到绝对的宽容与支持……”汝南王缓慢地下了马,身心皆憔悴。

段瑞龙见汝南王靠近,刀尖指向前方。

墨紫雨压低他的手臂,跪在汝南王面前,紧要关头,她没时间逐一解释,正色道:“对于染王爷的死,墨紫雨报以十二分的歉意与悲痛,请汝南王相信我,我绝不会让染王爷枉死,并且您的儿子玉峙之,尚在人间。”

听罢,汝南王浑浊的目光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乔晓佳面前,亲手将她扶起,激动万分地询问:“当真?……你可……当真?……”

墨紫雨笃定地点点头,随后挽起段瑞龙的手臂,简言意骇道:“此事我会详细地告诉您,在失忆之时对汝南王多有所冒犯之处,望海涵。这位段瑞龙段将军,是我的夫君。当年我师父暮夏染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对我进行责罚,不幸导致我腹中的胎儿夭折,师父为此事懊悔不已。今日,师父又为了唤醒我的记忆,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我夫君交战,虽是双方并不知晓的巧合,但谁又能说这并非天意的安排呢?”

这话的目的意图明显,是非对错,两对弑子之仇,伴随死讯化作云烟,叹息拂过。

双方尽快化干戈为玉帛,同仇敌忾。

段瑞龙与汝南王面面相觑,同是倔强刚毅的男人,唯有打破牙齿和血吞。

乔晓佳身负重伤还未得到治愈,她一手搭在段瑞的龙肩头,话语虽轻若蚊蝇,却又犹如摧毁性极具震撼力的重磅炸弹。

“如今,我需要一位誓死效忠王爷的贤臣替我去一趟玉峙国,办两件事,倘若顺利完成,我将在第一时间向玉峙仁发起战争,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逼迫玉峙仁……退位!”

玉峙仁的独子墨无名,以及玉峙仁赠予遥紫芸的,象征皇位继承人身份的紫玉霞佩。

足以让玉峙仁身败名裂!

此话一出,不止是段瑞龙愣怔,就连汝南王都要倒抽一口气,这女子,神态镇定,信心十足,嗯!果然是狠角色。

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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