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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娘子(57)

“所以呢,朕为何未曾要了你的命?”

“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也许今日你甘愿舍弃利益杀了我,但是我手中有了一张王牌,实不相瞒,我的记忆恢复了。”

玉峙仁悠悠地看向她,这便是他为何显身此地的原因,墨雪雁在牢狱中上吊自尽,暮夏儒也无缘无故丢了性命,这一系列的死亡事件,证明幕后黑手要逼着墨紫雨摆脱他的掌控。

然而,他依旧来迟了一步,墨紫雨已找回那一部分牵连到自己的记忆。

更令他懊恼的是,他对她所了解的所谓的秘密毫无头绪。

尤其是,他不想让她知晓那种见不得人的病症。

“讲吧,朕有何把柄攥在你手中。”他对于她种种尖锐的控诉从不给予解释,无论是他所为或指使,他的确是所有罪恶之事的源头。

只是,有一件事她不能冤枉他,他方才未取走她的性命并非获取秘密,而是他怕再也找不到如她这般头脑灵活的劲敌,又或许……依旧是个借口。

乔晓佳盘膝而坐,微扬下巴,伸出一根手指,道:“首先,你不可再命令士兵使用涂有毒液的武器残害暮夏国士兵及百姓,其次,这场战役依旧由我指挥,最后,请皇上您离开此地返回玉峙国主城,我会送你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墨紫雨,朕给你三分颜色你便要开染坊不成?”玉峙仁嗤之以鼻。

乔晓佳抿唇不语,朝他俯首行礼,随后摊开掌心:“皇上可否将手掌借我一看?”

玉峙仁并未多想,手心朝下递给给她。乔晓佳则小心翼翼地取下他的铁护手,深吸了口气,翻转他的手掌,果然,一颗黑痣长在他的掌心正中央,与默默长在手心的黑痣位置相同。

她幡然醒悟,老天早已将独一无二的证物遗留在这父子俩的身体上,而她竟然迟迟没有发现这一巧合。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可能想到墨无名乃是玉峙仁的亲生儿子,她怎么可能想到后宫满院子的孩童都非他玉峙仁亲生,她更不可能想到他为了坐稳王位,并创造皇族香火旺盛的景象,不惜残害手足。

原来,并非玉峙国皇族不重视子嗣,而是因为都非他亲生,嫔妃在怀上“龙种”之后便等同打入冷宫,只因为那些女子体内孕育着他人的孩子。

她的毛孔唰地竖起来,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阴谋,他居然依旧可以做到有条不紊,坦然处之。

“你真是太狠了玉峙仁,为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荣华富贵、威望权利,你非要给自己冠上十恶不赦的恶名吗?你可曾想过,当你有一日驾鹤西游,你的江山交给谁来管理?”

她言词中的弦外之音已然足够明显,玉峙仁却愤怒不起来,是的,他拥有全天下,就是没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但这并不能阻止他扩充版图的野心,因为他还在等待,等待另一个遥紫芸出现,这便是他建造紫芸殿的初衷。或许只有他明白,这座宫殿绝不是对于情感的寄托,而是自私的妄想,希望遥紫芸的在天之灵可以宽恕他对那份感情的私欲。

虽然他未看到听到,但是他可以想象,遥紫芸临死前对他的诅咒,诅咒他今生今世不得拥有一位令他甘愿让位的后代。

“那一年,当朕得知遥氏秘药传人就在新寡村时,朕真的认为她是老天派来拯救朕的福星,但天意弄人的是,她居然是低人一等的叛妇……”玉峙仁弯起一腿支在膝下,卸下冰冷的外壳,无奈且疲惫地,娓娓道来:“按照本朝法则,私藏或与叛妇结下私情乃满门抄斩之罪,这规矩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何况是朕,知法犯法更会令世人耻笑,因此,母后为了让朕顺利继位,先将朕软禁在宫中,再下令暗杀遥紫芸以及与她有过接触的人,却殊不知,朕与遥紫芸之间还存在着相扶相依的关系。”

“就连你的前生母亲都不知晓你?……”乔晓佳忍不住打断。

“抢夺皇位的争斗是你无法想象的,朕自从十三岁那年被封为太子之后,曾经对朕疼爱有加的王宫贵族转为置朕于死地的刽子手,你试过在喝一杯茶的时候同时服下多种毒药的经历吗?是试过游山玩水只为企图将你溺死在河中的长辈吗?你想过那些看似慈眉善目的亲戚无时不刻都在想方设法盼你死于非命吗?倘若朕告诉亲生母亲,她的儿子从十三岁起便被一种慢性毒药摧毁着还未成熟的身体,她又会作何感想?你什么都不知晓……你只会一味的指责朕如何残忍,却从未想过朕为何会变得这般无情。”说着,他又扯了扯嘴角:“朕说这些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因为他们都死了。”

他若不狠,根本活不到今日。

再试问,谁不想拥有一位值得信赖的知己,可就论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可能吗?

听罢,乔晓佳敛起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渐渐缩成一团,不知是此刻被他落寞的情绪所感染还是他儿时的遭遇让她体会到皇室争斗的阴暗,她竟然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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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倘若你有一个儿子,你会给他起什么名字呢?”

玉峙仁的思绪停滞一瞬,随后疲惫地动了动唇:“你够了墨紫雨。”

“你以为我这是在讽刺你?我再不会说话也不能拿别人的伤痛当笑话讲。”乔晓佳神情肃然。

墨无名,可爱的小墨墨,竟是玉峙仁的儿子,竟然。

玉峙仁无谓地笑了笑,顺手捡起一颗石子把玩,看着这等平凡无奇的小石子,他的眸中却多出一丝温暖的光:“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朕会为他取名……无双。”

玉峙无双。

给予他全部的爱与期望。

然而,他的双手已染满鲜血,老天不会再眷顾他。

“唯一可以助你化险为夷的女子,却是一名叛妇。而这新寡村的建成与苛刻的规章制度又是你玉峙皇族所制定的法律,尊太后不允许她的儿子沾染丝毫污点,于是阴差阳错害死了帮你治愈病症之人,请问,这是谁造的孽?”

她想问他,如果他愿意给女人们多一点自由的空间,是不是就不会造出今天的悲剧。他应该反省,反省他对女性的蔑视与残忍。

玉峙仁却答非所问,微扬起眸,道:“朕不想与你兜圈子,你应该已经看到有关遥紫芸的记录中,提到过段瑞龙。倘若你是为了保全段瑞龙而与朕周旋,大可不必。”

乔晓佳怔了怔,原来这才是玉峙仁不肯将段瑞龙“亡妻”姓名告知他的主要原因,他也以为遥紫芸一女侍二夫。这层关系虽然与段瑞龙无关,但是却令他很难堪,忌讳。

思于此,她无奈地笑了笑:“你确实对不起遥紫芸,甚至不曾对她动过一丝真感情,因为你竟然不知,她在与你发生关系之后便怀有身孕,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皇上,那孩子并非段瑞龙的骨肉……”

听罢,玉峙仁脊背顿僵,他捏紧乔晓佳的双肩,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时过境迁,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他垂下手臂,平静道:“纵然朕愿用半壁江山换回吾儿性命又能怎样?事实已无法改变,皆为定数。”

虽然他看似不以为意,却相信她的这番话属实,目的就是让他懊悔,自责,甚至痛不欲生,达到她所希望看到的效果。

不过,他真的很痛心。杀人杀红了眼,连亲生子都未放过。

魔鬼,他如今必须承认自己是魔鬼。

“你……究竟知晓多少事……”他强打精神,却依旧显得语气无力。

乔晓佳喟叹一声,她果然是可以扭转局势之人,忆起墨紫雨解救墨无名的计划,必须要赞许墨紫雨原本就是一名运筹帷幄的人才。

三年前,潜伏在新寡村的墨紫雨,察到某些异样——每到深夜,便有一些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出没于新寡村之中。而玉峙仁已有几个月未出现,她怀疑这些人是冲着遥紫芸而来。

因此,同样身怀有孕的她,借妊娠反应之由,时时刻刻保护在遥紫芸的房门左右。新寡村三面环山,枝繁叶茂的山林给猴子提供了大量食物,所以新寡村身后的这座山也叫做,野猴山。

当墨紫雨听到叽叽喳喳的喉叫声时,忽然灵机一动,活捉了两只刚满月的小猴子,圈养藏匿于树洞之中,以备不时只需。

那时的遥紫芸刚刚产下一名男婴,可无人知晓这孩子的亲爹是皇太子玉峙仁,因为孩子非足月生产,体质极其虚弱,所以村长决定,待孩子满月之后再转交奶妈抚养。

遥紫芸望着襁褓中的孩子,既欣喜又焦虑,她很想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玉峙仁,可左等右盼,都不见他出现。

她想,原本她可以拿着紫玉霞佩证明身份,可紫玉霞佩却被她弄丢了,皇室珍宝失窃,她哪敢告诉玉峙仁,只得怀抱爱子焦急等待。

等待玉峙仁将她母子俩接入宫中。

一家三口,得以团圆。

然而,美梦还未做完,一场大火便扑进了村庄。

乔晓佳通过墨紫雨的记忆,至今还可清晰看到遥紫芸临死前的表情,那是如梦初醒之后的顿悟,对人性的失望,对感情的绝望。

房梁倒塌,砸断了遥紫芸的双腿,挣扎在烈火中的她,已无暇思索弱不禁风的墨紫雨如何冲进泱泱火海,唯有在仅存不多的时间里尽快交代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