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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娘子(43)

“我曾经就不爱吃蒜么?”这一点使得乔晓佳感到更意外。

暮夏染却不予回答,默默地做着他最常做的事。墨紫雨属于性子急慢之人,别人都快吃饱了,可她还在慢条斯理地挑着葱蒜,而墨雪雁是天生的急性子,每每都会在一旁催促墨紫雨。暮夏染在墨雪雁面前不能表现出对墨紫雨的偏袒,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帮她一起挑,倘若只有他二人出行,他会吩咐店家莫在炒菜时加入蒜瓣。

点点滴滴融入他的生活,挥之不去,忘则忘我。

那一晚,他不该怒火中烧失去冷静,不该破坏原本的和谐,更不应该,在发生了那般大的变故之后仍旧对她发号施令。倘若他舍弃尊严向她郑重道歉,她是否会原谅他呢?

可是,他真的错了吗?错到她始终无法原谅?

咔嚓一声,筷子在他掌心断裂,天意弄人,她再也记不得过去,将他整个人从记忆中抹杀,她的失忆并非匪夷所思,因为他要负起全部责任。

断裂的筷子滑到乔晓佳眼前,她缓缓地抬起头,竟见他双手拢耳,好似陷入痛苦之中。

“多谢染王爷款待,咱们出去走走吧?”她放下碗筷,正因为此地都是玉峙国的人,于情于理,她不能将暮夏染暴露在外。

暮夏染依旧不语,只是跟着她走出酒馆,见人潮汹涌,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这边。”

乔晓佳应了声,跟随他拐入街道后方的羊肠小路,柳枝垂入河畔,格外静谧。

“只有咱们出游,会不会传到汝南王的耳朵里?”她提醒道。

暮夏染摇摇头,神色笃定,望向碧波粼粼的湖面,撩了下长袍,倚石而坐。

金黄色的波光映衬在他英俊的脸孔上,仿佛正在弹奏一曲委婉忧伤的情歌。仿佛,他不愿打断这首凄美的曲子,任由日月变迁,只愿一直听下去。

乔晓佳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一同望向碧绿的湖水。

——墨紫雨与他究竟经历过怎样一段故事呢?让他如此矛盾,让自己感到的,不止是不安,还含着些愧疚之意。

愧疚的是,她不能把墨墨交给他,即便他这般悲伤,她居然仍旧不能完全信任他。

日落黄昏,最后一缕晚霞消失殆尽,他终于在暮色降临的这一刻,疲惫地动了动唇。

“小雨,对不起,原谅我,可以吗?……”

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道歉,怪只怪,他并不知她的出现,会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永恒的一笔。

否则,他不会教她习武,不会将她培养成最杰出的细作,更不会为了完成整个计划的核心部分,让她以七日娘子的身份潜入新寡村。娶回家不就好了?

乔晓佳则为难地垂下眸,她没权利替墨紫雨接受道歉,可是,这溢出眼底的泪,是谁在让它流淌?

墨紫雨,你对暮夏染所付出的情感,也感到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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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十点等我。

40

40、第四十章

最终,乔晓佳还是没能替墨紫雨接受道歉,似乎在暮夏染的意料之内。有的伤害无需深入了解,单凭感觉便可定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汝南王与玉峙仁之间的仇怨因何而起?”

在返回汝南王府之前,她忍不住询问。

“其实仇恨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可能和平相处。”暮夏染算是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换言之,他们之间有无法化解的仇恨。

“你与汝南王是……忘年交?”

暮夏染摇摇头:“我与王爷的儿子私交甚好。”

乔晓佳大致捋出些头绪,暮夏染尊敬汝南王,汝南王或许也把暮夏染当半个儿子看。

这么近的关系,打起仗来没理由不帮忙。

因此,她必须与暮夏染兵刃相见了?

罢了,即便不是她率兵出征,也会是其他人,如今最妥当的办法是利用手中的权利将双方的伤亡人员降到最低。

这也许就是上苍安排给她的使命吧,不祈求战事平息,只盼望挽救无辜。

“寿宴一结束我便离开此地,保重。”乔晓佳起身抱拳,旁敲侧击道:“无论下一次见面会出现在哪种场合,希望你不要因为自认亏欠于我而对我手下留情。”

暮夏染凝望着她,唇齿半张,欲言又止。

乔晓佳又道:“我不是怪你,但是墨雪雁也是你的徒弟,你为何对她的生死如此淡漠?”

“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个人都有它必须肩负的使命,她在执行任务前便知晓此行只死不生。”暮夏染舒了口气:“不过通过她的获救,我忽然领悟一个道理,并非每一件事皆可按照规划好的轨迹驶进,而这其中唯一能扭转乾坤的人只有你。我只是荒谬地在想,这是上苍派你前来保护玉峙仁吗?”

乔晓佳怔住,思忖良久,缓缓地指向自己:“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明白了,整套谋反计划是你制定的,你是痛恨玉峙仁的暴政还是只为了帮助汝南王达成某种心愿?”

“重要吗?”暮夏染无谓地笑了笑。

乔晓佳沉了沉气,又道:“也对,是不重要了。既然你并不避讳我所提出的问题,为何又不愿道明我原本所肩负的使命?”

“我何时说过你有使命了?”暮夏染弯身拾起一片枯叶,道:“你就像这片树叶,我说它独一无二它便价值连城,稀有或是不稀有,分人看罢了。”

听罢,乔晓佳的心情格外沉重,基本断定,她确实是背叛了暮夏染。

“你不用感到愧疚,世间之事,不是你利用我便是我利用你,一旦扯上‘利用’两字,再把感情拿出来做挡箭牌显然不够纯粹,何况你并未对不起我,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他自嘲一笑,“即便不出之后的那桩事,你已然对我有所防备,我只是搞不清楚一件事,我对你如此重视,你却在执行任务前便想好了如何报复我。”

乔晓佳听得一头雾水,追问道:“虽然不记得过去,但是我凭直觉确信,你是真的爱过‘墨紫雨’。 所以我越发好奇是何种任务让曾经的我对你怀恨在心?莫非你害死了我的父母或你提到的那位玉峙国将士?”

“可笑,你的父母我自会好生对待,你要他们的住址吗?至于那士兵,我根本不知晓他是何许人也。”暮夏染笑得越发无奈,他侧头望向她:“我原本也以为那件事不会影响到你我之间的关系,怎料……”他转回视线,“不提罢了。”

“你还是不愿告诉我原因是吗?怕我告密?”

“算是吧。”他索性承认,随后背对她站立,仰视静静的夜空。

乔晓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感到周遭的气流逐渐停滞,他究竟想说什么?

半晌,他悠悠地转过身,在乔晓佳反应不及时,他倏地按下她的肩膀及头部,迫使她跪在他的面前。

而他,以居高临下的态度,郑重其事地道出一个决定。

“曾经的我,爱你如生命,但是,从即日起,你墨紫雨不再是我暮夏染的徒弟,旦夕祸福各安天命,就此……恩断义绝。”

不等乔晓佳抬起头,暮夏染跃身而起,跳上屋檐,消失在孤寂的黑夜之中。

她伫立原地,说不出那种滋味,他决然地断绝了这段长达十年之久的师徒关系,不打算再将自己囚困于感情的牢笼之中。

看来他的心算是被她彻底地,伤透了。

……

直到汝南王的寿宴结束,她已踏上返回玉峙国主城的路途,暮夏染始终未再出现。

几日来她脑中一直盘旋着暮夏染离开前的场景。当他作出最后的决定时,那沉重的语调仿佛千斤大石压向她的身躯,没有钝刀撕磨的痛楚,只有风驰电掣般的果决,来不及疼,来不及想,一刀毙命。

唉,如果他直视她的双眼,她便可以洞察他当时的情绪,可是他刻意的回避了,只能证明他在给自己下达最后通牒。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为什么得不到幸福呢?说来可笑,可她忽然替他感到不值。

……

御书房中

玉峙仁随手翻了下此次参加汝南王寿宴的宾客名册,随后丢在一旁,静默地看向她。

乔晓佳的心思依旧停留在暮夏染不愿提起的任务上,想要揭开谜底,她应该先去趟当初离开的森林木屋还是更早一些的新寡村呢?

“你在考虑何事?”

玉峙仁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回过神,俯首致歉,道:“奴才在想,在开战之前,皇上会派奴才再去何处。”

玉峙仁顿了一瞬,不禁付之一笑:“于是乎,朕若说只等开战,你便顺理成章接着往下讲?”他饮了口茶,“你情绪不对,此行遇见何事了?”

乔晓佳怔了怔,是玉峙仁越发敏锐、越发了解自己了?还是她将心情全挂在了脸上?

“皇上英明,此行确实发生些状况,也可以说汝南王并非奴才想象得那般攻于心计。”虽然与汝南王接触不多,但是她感觉汝南王并非贪权之人,并且脾气很直,喜形于色。

“你想知晓朕与三皇叔之间的积怨?”

“倘若未冒犯到皇上,奴才愿洗耳恭听。”

她太想知道了。

“可以讲,但是在朕讲之前……你先回答朕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