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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娘子(31)

眼前的墨紫雨,不再是对师父毕恭毕敬的乖乖女,谎言可以掩盖真相,神态却无法彻底修饰。

墨雪雁、墨紫雨与他零零总总相处十载,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何况,倘若她还记得他,定会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你说你教会我武功,你说你知晓墨无名,你暗示孩子是我和你生的。可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不想与你打哑谜。”乔晓佳抓住划过他眼底的一丝暖光。

暮夏染撩起狭长的眸,一缕阳光掠过他深若幽潭的黑瞳,片刻,他笑得颇有些不奈。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倘若我满意,我会把你想知晓的一切告知于你。”

“王爷请讲。”

“王爷?……”暮夏染讪笑,继而收敛笑意,指尖不知飞出何物,只听树丛间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疑似正在窥听的奴仆,七窍流血而亡。

他镇静的态度仿佛碾死了一只蚂蚁。

“也许只是路过的……”乔晓佳隐约看到泼洒在死者身旁的汤碗,不由叹息。

“宁杀错,勿放过。”暮夏染侧过转身,直言质问:“我就问你今年之内所发生之事。其一、你来暮夏国是何目的。其二、为何私自离开丛林小屋。其三、与你随行二人,一名非老者,另一名从武功上断定乃是大内护卫。二人又听你调遣,你与玉峙仁是否已达成某种共识?其四、老问题,墨无名在何处。逐一回答,莫存侥幸心理。”

乔晓佳先是怔了怔,不禁腹诽,果然是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在回答阁下之前,我先说一件事,我在皇宫牢房中见到墨雪雁,起初我并知晓她的身份,还对她进行一番劝导,意图招降,她神情激动,对我视如仇敌。我又问她,你可是为了某个男人才甘愿以身犯险,她不语,潸然泪下。”乔晓佳长吁一口气,“弑君乃株连九族之重罪,她在牢狱中受尽酷刑仍旧守口如瓶。墨雪雁处斩日期定于下月中旬,张贴公告抹去名讳只留画像,不知王爷听到这则消息作何感想?”

暮夏染只是轻咬了一下唇,便笃定道:“玉峙仁不会杀她。”

乔晓佳信步走到他面前,从牙缝中一字一句挤出一段压抑在她心底很久的言词。

“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自信满满的态度,显然除了自身的利益,其他的人生命一文不值。玉峙仁派兵逮捕了我在城中的朋友,只因对方告诉我,我的父母与一位年轻俊朗,却非玉峙国族人的男子一同离开主城,再之后,与墨氏家族有过来往的左邻右舍无端端生了怪病只得逃难,城中几乎无人知晓墨家人的最新动向。如今,墨雪雁被俘,朋友一家为此事受到牵连,父母生死未卜,如今我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墨无名,倘若王爷不愿把整件事讲清楚只想要孩子,那是痴心妄想!”

“你在转移话题?”

“逃避问题的人是你,你分明知晓我的过往却让我一个人如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撞,纵然我没失忆,醒来时身处一间又破又小的木屋中是事实,身旁还有一个不大点的孩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我不走等着给野兽当晚餐吗?”乔晓佳不屑一笑,“实不相瞒,对于我的过去,我是何种人,已然无关紧要,只是不想傻乎乎地让你们轮番当枪使。你愿意讲我便洗耳恭听,你不讲我也会自己查。是非对错我自有判断力。我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曾经那个墨紫雨无论是深爱你还是服从于你!……她已经死了。”

乔晓佳很是气愤,假设暮夏染正是墨无名的亲生父亲,既然他知晓他们母子俩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为何还可以做到视若无睹,不管大人死活也得想想孩子吧?

暮夏染不知该对眼前这一位已然脱胎换骨的女子说点什么。

他一直在找寻这母子俩的踪影,只是千算万算也未算到她会返回玉峙国主城。

当然现在说得通了,她忘了过去。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确实不知墨雪雁的如意郎君乃何许人。”

他紧抿的唇形竟微微扬起,绝非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不过有一件事你肯定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你的指令才会实施刺杀行动。”乔晓佳不求他给出真相,只想凭感觉判断暮夏染对他所讲的“夫妻情”是否实属。

“单凭你这句话已是砍头的大罪,玉峙国与吾暮夏向来友好。”暮夏染漫不经心地回,又在不经意间笑了一下。

乔晓佳歪头一笑,继续激将道:“我对你们两国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我只是来暮夏国玩的,入得后宫也纯属巧合,你信么?”

倏地,暮夏染提起的脖颈提到半空,怒道:“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你要杀死墨无名的娘么?”乔晓佳料到他会恼羞成怒。

“是又怎样。”他扬起骤冷的眸。

“不怎样,你要杀便杀,反正我三十日之内未返回玉峙国,体内的剧毒依旧会置我于死地。”

乔晓佳不苟言笑,此谎言至少可以确保她安全地离开暮夏国吧。

她已逐渐感到,每一个企图利用她的人心中都藏有秘密,而她就是整件事的核心人物。

目前看来——

玉峙国与暮夏国之间必定是貌合神离。

暮夏染,暂定非友非敌。

玉峙仁安排她前往暮夏国执行任务,另有目的。

空白的记忆中,一定埋藏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真相,而且这个真相只有她能解开。

墨紫雨这一条卑微的生命,究竟主宰了谁的命运?

而暮夏染,果然妥协,缓缓放下她的身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愿意相信她是受胁迫而来,并非借以失忆之名,理所当然的背叛。

“吓着你了,我道歉。”

他的态度急转直上,不等乔晓佳平复情绪,他又忽然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喃喃自语:“平安无事就好,平安就好,万幸……”

温暖驱散了严寒,乔晓佳相信他这一句出于真心,但不代表她会改变挟持暮夏国皇帝的计划。

利用,不止属于位高权重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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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日落黄昏,乔晓佳左等右等依旧等不来皇帝暮夏儒的传见,何况,自从暮夏染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她更不想在此地逗留。

敲门声响起,她迅速整理妆容开了门,来人却是暮夏染。

“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我?”他斜起唇角。

乔晓佳绷着脸,返回桌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他面前,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没想到暮夏国的后宫可以让成年男子随便出入。”

暮夏染抿了口茶,莞尔一笑:“伶牙俐齿,真刻薄。”

“是么?可是我从你眼中看不到对我的失望或愤怒。”乔晓佳没来由地呛声,话说坐在面前的可是一位王爷,她居然从里到外一点都不害怕,这是“墨紫雨”传递给她的情绪吗?

暮夏染垂着眸,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确实对墨紫雨做了一件过分之事,导致她对自己除了恨就是怨。

失忆,也好。

“你来暮夏国,究竟作甚?”

“王爷这般聪明岂能猜不出一二?”乔晓佳眯眼一笑,“玉峙仁叫我来此地是为了查清墨雪雁的身份,当我回去之后就说墨雪雁并非暮夏国派去的刺客,取得解药,我便解脱了。”

这样解释,她谁都没得罪,对谁都构不成威胁。

“你以为玉峙仁会放过你?”

乔晓佳故作天真地托起腮:“他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所以我断定保命的方法就是不说实话,谁需要一个没有秘密的人呢?你说是不是王爷?”

暮夏染沉思不语,良久,摸了摸她的头帘:“聪明得令我刮目相看。”

乔晓佳猜想他说这句的同时想到曾经的墨紫雨,于是她一转身坐到暮夏染的腿上,双手搭在他的脖颈上,道:“曾经的我敢如此刻这般坐在王爷的腿上么?”

暮夏染摇摇头,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的腰。

乔晓佳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一转身又坐回原位:“所以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我已彻底改变。”

暮夏染注视空落落的掌心,师父爱上徒弟乃禁忌之恋,何况墨紫雨从未爱过他。

“是的,你再不是三贞九烈的墨紫雨。”他暗自舒口气,当务之急是找到墨无名,可是他的整个思绪却停留在从林中的那一幕,她凄厉的哭声穿透天际,犹如悲鸣的孤雁,不绝于耳。

乔晓佳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是愧疚还是悲伤,总之有点奇怪。

于是,她蹲在他的膝前,如小猫般搭起一对“前爪”,抬起头看着他,暮夏染则微垂睫毛,很想把手盖在她的小手上,可是又怕她再一次抽离,所以他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不愿破坏此刻还算和谐的氛围。

乔晓佳也在看他,不得不说,暮夏染长得相当养眼,如此耀眼的权贵男子会缺少女人么?

不过据她观察,暮夏染确实对墨紫雨有情,可起初相遇之时,他并未急于表达心意,甚至在言语上稍加威胁,但是当他确定墨紫雨真的忘却过去之后,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染王爷,你曾经对我做过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