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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沦陷(193)

他活了三十多年,跟死神搏斗了很多年,他送走过很多人,也带回来过很多人。

但是从来没有那一刻,会像现在……会像现在一样……让他窒息。

好像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一样。

他无需闭眼,眼前便全是麦芽那张脆弱的脸。

就在没多久之前,她还在跟他说谢谢,跟他说晚安。

他的掌心,也仿佛还留有她小手的余温。

他终于难以开口,只能艰涩地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告诉……我……”

告诉什么。

又能告诉什么。

童书渠肿胀的眼眶溢出痛苦的眼泪,他挣扎,懊恼,自责,愧疚,他是真的……恨不得现在躺在太平间里的是自己。

他腿软地单膝跪地,手指都要插/进梁诩墨的手臂肉里。

他问她:“麦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梁诩墨根本已经不正常,她甚至不能听到“麦芽”这两个字,好像只是轻轻喊上一声名字,对方就能立马从一片污水里跳出来,然后把这些污水全泼到她脸上。

……污水。

梁诩墨怔怔地低下头,她看到自己外衣上的脏痕,这些痕迹不动声色地延展成一个小孩子的轮廓。

有眼睛,有嘴巴。

她在笑。

她又在哭。

她甚至伸出了手,想要掐死她!

“啊——!”

梁诩墨猛地一把推开了童书渠,她跌跌撞撞,撕扯自己身上的外衣。

脏。

脏!

脏了!

这些必须丢掉!

必须全部丢掉!

梁诩墨嘴里一直念叨着“丢掉”,她疯狂地撕扯,指甲破了裂了流血了也毫无反应。

她只是一直如此,重复着:“撕掉,撕掉,撕掉就可以了!撕掉就干净了!”

可是她毫无章法,怎么可能撕的掉。

于是梁诩墨像是陡然发疯一般,她崩溃地大喊大叫,质问:“为什么撕不掉!为什么撕不掉!”

而后不停地往角落里靠,嘴里念念有词:“跟我没关系……真的跟我没关系……她摔倒了……她摔进水桶里了!是我把她抱起来的!”

她说着,猛地站起来,她原地打转,好几圈仿佛才看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一把抓住童书渠,瞪大眼睛强调道:“是我把她抱起来的!是我把她抱起来的!”

她不停地说:“真的是我,是我把她抱出来的!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摔倒的!!”

说着,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脏痕,她抓着自己的衣服,拼命递给童书渠看,“梁砚,你看,这些是证据,是我抱她的证据,你看啊!你看啊!!!”

她咆哮。

可咆哮完,她又觉得不够,她开始四处找,“梁砚呢!梁砚呢!!我要告诉梁砚!跟我没关系!”

而童书渠呢,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早就软瘫在地,他一点点抱住自己的头,地面渐渐溢出湿痕。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

梁诩墨如惊弓之鸟,猛地转头,她尚且能认出来人是谁。

是梁砚!

她眼睛一亮,忙不迭跑过去。

她笑着抓梁砚的手,她让梁砚看她的衣服,告诉他说:“是我把她抱起来的,真的,是我把她抱起来的。”

她明显处在精神崩溃期,可梁砚却像对待普通正常人那样,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扣住梁诩墨的手,他似是在哄她,循序诱导:“她摔倒了是吗?”

梁诩墨疯狂点头,她眼睛一亮,“你相信我对不对?”

她说完又连连摇头,“不!你不会相信我的,你不会相信我的!你知道了对不对?你们都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

梁砚拧眉,想问知道什么,可看着梁诩墨这状况,他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于是便继续诱导问:“她为什么会摔倒?她没有站稳吗?”

“她……”梁诩墨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她眼睛忽然瞪大,越来越大,她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她又看到麦芽了。

她看到麦芽在水里挣扎,看到麦芽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就像她现在一样。

她看到麦芽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最后起伏弧度越来越虚弱,她看到麦芽张着嘴说:“你这个……坏、女、人!”

“啊……”梁诩墨也觉得呼吸不过来,她猛地喘了口气,表情痛苦,她弯下腰,手抓住自己的喉咙,好一会儿手又拼命地拍打胸口,她愈发痛苦。

直到两眼充血,梁砚听到她断断续续说一句:“不要……来找我……是你活该……!”

几乎是同时,梁砚一把扣紧了梁诩墨的手腕。

女人本就脆弱单薄的手腕顿时勒出一片失血过多的白色印痕。

梁砚看着梁诩墨,眼里一片沉沉,他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