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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冬(89)

吉他是需要调音的,她今天试着调了调,调到现在,总觉得音不太准。

但她自己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准还是不准,因为右耳在不断干扰着她。

她调得有些累,所以抱着吉他发起呆,一动也不想动。

接起那通电话时,她心神还在恍惚。她听见了喝骂,听见了爱子心切,听见了那个人焦灼地叫她“见见”。

她握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然后平静地说:“我在,我听见了,我没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耳朵这几天恢复了不少,医生说过段时间就能自动痊愈了。”

她是这么说的。

孟冬望着对面那人长发掩盖的地方,他声音沙哑,好像很难说出这句话。

“我一开始没信。”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喻见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真红,也许当年他在电话那端,眼睛也是这样的,所以她当时才会继续说下去。

她说:“是真的,我现在已经能辨认方位了,就是声音比较低,过段时间就能慢慢恢复正常了。所以你不用急着回来,你把伤养好再回来,现在我没事了,别到时候是你有事。你跟你妈也说一声,我现在是不生气,下回她要是这样骂我,我肯定不会忍。”

她觉得自己真能演戏,以前她哭起来就是嚎啕大哭,惊天动地,一定要让她爸妈哄她,她才肯罢休。

如今她能语气如常,表情如常,让眼泪自动往下流,就像开水龙头似的简单。

但她一时关不上,挂掉电话后她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了,她想起前天经纪人介绍给她的那位医生,提出的建议是动手术。

割开她的耳朵,但无法保证能治愈。

她在家里想了两天,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但她确实不该再害他了,她的耳朵不能好,他的腿是能好的,她不知道原来这段日子她都在害他。她知道他肯定在努力,但要不是这通电话,她想不到他是在拼命。

只要她别去害他,他就能好好的了,就像她对她父母,她至今还在隐瞒,她父母不就好好的。

再说了,即使他的腿没受伤,他现在这时间也是在英国,他只剩最后一年了,难不成她真能让他抛下学业,从英国赶回来?

其实她很清楚,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在这时回来的。

她原本就不该再等他,那回的争吵他们彼此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所以,他是能好的,她千万不要再害他了……

她手机掉落,吉他被砸出音,嗡一声,像在宣告着什么。

后来,她继续寻医。

后来,他安心在柬埔寨养伤。

他们的联络不再频繁。

她忙着上课、治病还有工作,他忙着各种各样的复健。

他的膝盖伤势实在太重,多数伤者三个多月就能走路了,但他四个月了还是不行。

他在知道她正逐渐康复后不再急于求成,放慢了性子听从医生指导,曲腿幅度越来越大,他渐渐试着拄拐行走,走得多了脚会肿,脚肿胀变色后他会休息两天,慢慢地他脱拐也能走上几步了,后遗症也没落下,他有了创伤性关节炎。

这时已经到了八月底,疫情缓减,通航恢复,他这次要回国,母亲没再阻拦。

他出发前夕跟她联系,问她在Y省还是在老家,她说她有工作,人在北京。

他订了去北京的机票。拐杖没带,他穿着长裤,走路很慢,上下楼梯时腿还不能交替行走,得像老人一样慢吞吞的来。

他托着行李箱一出来就看见了她,她瘦了一点,模样没有大变化,头发长了不少。

他松开箱子,她已经先一步伸手抱住他,他将她搂紧,不住地亲吻她头顶。

时隔七个多月,她上回见他时,他还在睡觉,他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

如今坐在客房沙发上的孟冬,穿着毛衣皮鞋,脸成熟硬朗,当时在机场的他,还能看出几分学生样。

喻见还记得他当时对她说得第一句话。

“没吃饭?怎么瘦了。”他贴着她的脑袋说。

她蹭着他的胸口没接茬,只是问他:“回来了吗?”

“嗯?”他没听清。

她换了个问题:“什么时候再走?”

“五天后走。”他说。

她当时没有觉得意外,她脸颊隔着他的衣服,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她问:“回英国吗?”

“嗯,得把最后一年补回来。”他说。

她长久没说话,只是紧紧贴着他。

他掀开她的头发问:“耳朵好了?”

她罩住耳朵,过了两秒说:“嗯,好了。”

她那会儿住在经纪人家里,她陪他到酒店,放下行李后她想看看他的膝盖。

他没让,说:“伤还没长好,下次再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