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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冬(29)

她坐在仓库门口,面朝着昏黄的晚霞,拨动了一下琴弦。

在仓库呆到后半夜,期间她感觉不到口干和饥饿,第二天一早,她吃了点面条,又窝进仓库。

曲阿姨他们到家时,她两天只吃过一顿主食,其实只是两天没认真吃饭,曲阿姨就说她瘦了一圈。

她低头看自己:“哪有。”

曲阿姨说:“待会儿去借个体重秤,你称称看。”

小阳春咬着根黄瓜过来,握起她手腕,拿手掐了她一圈,然后拿下嘴里的黄瓜,评估道:“瘦了,以前揍你的时候,掐你腕子掐不了这么多。”

她给他一个白眼:“那是你现在又高了,手大了!”

小阳春的母亲没呆两天就返回柬埔寨了,日子继续过,她每天两点一线,空时不是窝仓库就是蹲黄河边,大约是夏天太闷热,她食欲不佳,餐餐都吃不进东西,偶尔和表妹通话,表妹说这可能是苦夏,她自己也是没胃口,还伴随着失眠。

她庆幸她的睡眠质量还行。

但因为食欲不振,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脸颊上的婴儿肥逐渐消失,牛仔裤直往胯|下掉。

这天晚上,曲阿姨和老人们在外乘凉,她一个人踱到老地方,找了棵树,舒服地躺下,看着对岸的万家灯火,听着黄河的滚滚浪声。

她哼起歌来,节奏舒缓又带点跳跃,哼到结尾,她听见微信声音,不是她的,她的诺基亚装不了微信。

她回头,果然看见小阳春胳膊搭着树干,两人视线对上。

“你作业写完了?”她问。

“该我问你。”小阳春捡走地上的枯树枝,往她边上一坐。

“没呢,待会儿你借我抄。”他们虽然不同班,但有两门课的作业相同。

小阳春伸开腿,舒展肩胛骨和脖颈,懒洋洋地说:“好处。”

她说:“我帮你送情书。”

小阳春说:“你有封情书在我那儿。”

她问:“刚怎么没给我?谁写的?”

小阳春反问:“我的呢?”

“在教室,忘拿了,明天给你。”她又一次问,“我那封谁写的?”

“二班的一个,叫许什么。”

她想了想:“没印象。”

风吹浪滚,她指着左岸说:“我刚才看见有人在那里游泳。”

“嗯。”

“这是黄河。”

“怎么?”

“黄河里游泳诶。”

小阳春翻起眼皮,看着她说:“我以前还常游到对面。”

她不信:“怎么可能,我怎么没看见过你在里面游泳。”

“几年前了。”

“那你现在游一个。”

“找死?”小阳春捡起枯树枝往黄河一抛,“不知道哪来个旋涡,就能把人吞了。”

月色昏暗,她没看清枯树枝究竟是不是被吞了,她托腮望着对岸说:“我还没去过那里。”

“跨省了。”

“我知道。”

在来芜松镇生活之前,她从没想过一条河的两端会是两个省,有种白天与黑夜,人间与天堂的一线相隔感,同在世间,却生活在两个世界,明明跨出一步就能抵达彼端,可这就是天堑。

这条河没法横跨,要去到对岸,得坐一段漫长的车,想象只能被现实抹杀。

小阳春说:“我们以前把钱扎塑料袋里,游到对面,吃一顿饱的再游回来。”

“那里有什么好吃的?”

“也就那样,”小阳春回想了一下,“有家店蜜三刀和水晶饼的味道不错,是招牌。”

她抱着膝盖,歪头看着他。

他转头对上她的眼,顿了下,问:“没吃过?”

“嗯,”她说,“这两样听说过,没见过。”

小阳春问:“你不跟你们班的逛街?”

“还真没逛过点心铺。”

小阳春摇摇头。

突然咕咕几声,横冲直撞进了夜风中,小阳春看向她。

她下巴抵在膝盖上,平静地陈述:“想吃。”

小阳春:“……现在没车。”

她故意道:“你游过去,我请客。”

“嗬……”小阳春似乎懒得理她,他双臂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她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还真饿了,难得在这个燥热的夏天,她有了饥饿感。

坐也坐够了,她想回去写作业,正要叫小阳春起来,小阳春忽然睁开眼,看着她不说话。

她迟疑:“干嘛?”

小阳春起身,拍拍裤子说:“跟我来。”

“去哪?”

“跟上就是。”

他沿着黄河岸边走,边走边低头发微信,她莫名其妙地跟了他一路,走了一会儿,小阳春才停下,前方苟强骑着电瓶车抵达,把手机防水套和浮标抛过来,嚷着:“我的哥,你要干嘛?”

小阳春把手机塞防水套里,脱了T恤,就剩一件裤衩,他做着热身运动,对苟强道:“我去趟对面,你帮我看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