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安城头月向西(77)+番外

  “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乱中取胜。自古枭雄皆出自乱世,是因一个‘乱’字既无章法故旧可徇,又无俗礼宗法要守。胜败之间,全靠手腕谋算,彼时强者可未必能占尽先机,而弱者也未必永远是弱者。胜负本无定数,未到最后一刻又怎知谁能笑到最后呢?”

  霍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要将这一番对他来说略显晦涩的话领悟透彻,他思忖着,忽而道:“那日夜宴,我见殿下身边坐着的太子妃,可就是那道门所预言的上天所降的皇后?”

  萧衍一怔,显然未曾料到他怎么突然将话锋调转到了我的身上。

  霍顿意味悠长,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地说:“传言能辅佐君王建立千秋功业,给大周带来百年盛世。由此看来,殿下是注定要做这大周的中兴之主了。到时别说是中原之地,四海之内也会尽皆臣服。”

  他提到‘君王’二字时萧衍的眉毛微蹙,似乎是因为有僭越之嫌。但听到最后却渐渐展眉舒颜,一直提着的神情放轻松了,大概是明白了霍顿的意思。他斟酌了片刻,道:“人都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单凭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天换地得,天命之说也就是听听罢了。”

  霍顿脸上骤然掠过一抹喜色,斜勾起唇角,浅笑出声,仿佛终于将一件艰难至极的事情妥帖安排了一样高兴。他端坐着,举起茶瓯,异常隆重地说:“此处无酒,可以茶代否?”

  萧衍亦举起了茶瓯,缓缓而笑,“自然可以。”两人皆仰头一饮而尽,其干脆利落的动作仿佛饮的不是茶,而是歃血为盟的酒。

  第34章 出游

  两人饮完茶后,霍顿意得而去。

  我躲在屏风后思索了一番,这两人说话都有些云里雾绕,谈笑间隐约让人觉得高深不可测,仿佛话里有话。特别是霍顿,他东扯西绕得,一会儿突厥一会儿大周,一会儿争储一会儿明君,在我听来颇为混乱,但最后竟好像乱里抽线,跟萧衍达成了共识,结成了同盟……结盟?我将紧贴在屏风面上的脸颊收回来,歪着头想了想,依照霍顿近来献殷勤的表现,他莫非是想寻求与萧衍结盟?一个是不受宠又刚失了母亲的草原王子,一个是被立储多年却总是被权臣压制的大周太子,这两个人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划地为盟,相互佐助。

  霍顿执意跟随突厥使团进京,怕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想在毗邻的国度找寻一个盟友,再三观察之下选定了萧衍。而萧衍也没有理由拒绝这送上门来的示好,大周与突厥历年交恶,且并不占上风,不管是从眼下还是将来考虑,有这么一个人总比没有强。

  其实论其处境,萧衍要比霍顿强多了,细算起来两人结盟似乎是萧衍吃亏一些。

  屏风后人影憧憧,衣袂簌簌,宫女端着衣袖到萧衍跟前请礼:“姜小姐在殿外求见。”

  我‘哼’了一声,想转身回内殿去,但心里总痒痒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滋味,又倾身贴在屏风上,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萧衍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平滑的茶瓯表面,请礼的宫女还站在桌前等着他的吩咐,他却迟迟未语,头微微偏向屏风的方向,唇角微勾,似是浅笑了几声。我忙离得屏风远些,拨敛了下散乱拖沓的大袖裙裾,透过染色绯红芙蓉鸟绶图紧盯着萧衍的动作。

  他伸手扶着额头,冲宫女道:“你去将孤书房里那套添加了集注的《道藏》诸篇拿给姜小姐,就说父皇欲在近几日内回宫,孤还有一些事要安排,暂且没有时间见她。”

  我想萧衍八成是察觉到我躲在屏风后面了,他动作古怪不说,竟开口拒绝了美人求见。我将手抚在冰凉的穹顶石柱上,待宫女走了,别扭别扭地从屏风后出来,坐在原先霍顿坐过的地方,跟他隔着一道宽殿四目相望。

  萧衍硬将涟起的笑纹平了,端起一张沉静肃正的脸,但眼角眉梢却是说不尽的风光明媚,他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你这喜好也太脱俗了,总喜欢躲在暗处偷听,那霍顿方才就一直向孤使眼色示意屏风后有人,幸亏他还识些礼,没直接去屏风后逮你。”

  我从鼻翼里哼了一声,将头歪到一边,紧盯着地上青石板暗缕的如意团纹看。

  他似乎心情极好,并没有因为我的不理睬而介怀,只抿了一口茶,说道:“父皇已决定送走突厥使团便回太极宫,我可能要多滞留数日,将骊山行宫里的政务文书连同这次议和遗留下的一些事端处理完毕再走。我算了算大约需要五天的光景,我跟父皇禀报尚需要十天,余下的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