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旧(39)
他总是有那样的魔力,三分的委屈在他面前便化作十分,让人想埋首哭泣。烟落闻言连忙离开了,她怕自己这单薄的眼皮兜不住那十分委屈。
祁炀目送她离开,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狠戾凛冽。
那个男子惴惴看着他,如临深渊,“大、大帅……”
祁炀冷冷看着白昆,“如今邕系大帅是我,生杀予夺皆由我,你若只认张鸿梧作主子,我送你下去伺候他。”
祁炀猝然拔枪,抬手一扣扳机,子弹擦着白昆耳朵飞过,钉入那个男子额头。
男子脸上的惊恐与愕然仓促僵住,与那枚子弹一同嵌入他生前身后的一瞬,他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生息已绝。
那是他的心腹,这是在杀鸡儆猴,借他打自己的脸,白昆心知肚明,他拱了拱手,轻声道:“不敢。”
烟落去后台找了一件深蓝的旗袍换上,重新拢了头发,她将那件斗篷叠好,要还回去。
哪知一出后台就看见了祁炀,他点了支烟斜倚在墙边,冲她温润一笑。她瘪了瘪嘴,差点儿哭出来,手藏在那件斗篷下,捻着上头绣着的图样,低头道:“谢谢,今天……情急之下我骗那个人说……”
她一想起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我是祁帅的人”就羞愧难当,她自觉是没脸再见他了。
“都过去了。那个人是白昆手下的人,一惯嚣张跋扈,从此往后,”他悄悄觑她一眼,到底怕吓着她,“不会再为非作歹了。”
烟落点点头,“哦”了一声,此时此刻心里才顾得上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千夜思的萨克斯照旧吹得欢快,灯暖酒酣。铄金销玉的繁华,一切肮脏也化在其间,掺了脂粉,不着痕迹地遮掩过去了。
祁炀将那斗篷拿开,牵她的手,一路到了舞池,踩着乐声。
烟落想逃,窘迫地看着他,“我不会跳舞。”
“别怕,”他含笑安慰她,“我也不会。”
双手交握的一刹那,她莫名就觉得安稳,风雨如晦也好,繁华如烟也罢,一切的窘迫无措仓惶不安都风流云散,只觉得这一舞会直到天荒地老。
他们踩着乐声旋转,烟落仰首望着他,他的眸子那样好看,像一泊寒潭,潭底沉了月光。
他望过来,微挑的眼角缀了笑意,那是顾盼含情的一双眼,烟落视线没有躲开,深深凝望着他,像看一幅画、一帖字一样,那样专注,那样沉迷。
头顶的灯光柔媚,祁炀看着她,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涨开,挤得他心慌意乱,一个晃神,险些吻了下去。
乐声停了,众人陆续散了,他们静静站着,握着的手亦不曾松开。
灯火阑珊。
月华彻,梧叶秋,西风卷皱。倚枕听更漏,情知无眠因红豆,却嫌灯花瘦。
桐花巷的夜深了,烟落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成眠。
一阖眼,就是祁炀替自己系一件斗篷,他手指骨节分明,耐心又细致地挽一个结。
再就是千夜思舞池的灯光蒙昧,他拥着自己旋转,眉眼清列。
烟落想起自己说是他的人,脸上发烧,一头埋进枕头里,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抹笑。
左右睡不着,她索性起来在桌前坐下,开了灯,开始练字,仍旧是他送的那卷魏贴,又想起他塞这副字帖给她的情形,她心神不定,方一落笔便泄了气。
她趴在桌上,枕着胳膊,一抬眼,看见小臂上的那枚烟疤,安静地无辜地躺在那里,烟落一时恍惚,鬼使神差般,双唇凑近,轻轻一吻。
又猛然惊觉,她心头一跳,匆匆关了灯躺回床上,仿佛如此便可将适才那一幕毁尸灭迹。
爱慕
赵予安知道了那晚的事情,后怕不已,说她一个女孩儿待在这十里洋场毕竟不安全,来这里的人龙蛇混杂,他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恰逢邕城日报报社招人,沈慕就让她去报社工作了,起初做做校正的工作,有时候做采访她也跟着出去,慢慢也得心应手了。
她一去报社城里就出了大新闻,听说是白昆名下的十几间药铺,在抓药看诊的空挡,还偷偷贩卖大烟,不少瘾君子都是成日上他家药铺去买大烟的,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闹得满城皆知,捂都捂不住。
最义愤的宿宁大学的学生,顾明离组织了学生,每日拉着横幅在街上□□,逢着白昆的药铺便进去又砸又搜,搜出大烟来便当众销毁。全校大半的学生都跟着出来□□了,声势浩大,再加上围观的人,一条街都水泄不通。
烟落跟在沈慕身边,挤在人群中。
沈慕举了相机拍了几张照,烟落问他:“这样不会出事吗?白昆的手下还有一支江湖势力。”
沈慕蹙眉,“声势这么大,他不敢贸然以武力压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