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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旧(35)

作者: 枕霜 阅读记录

“易教授过誉,吾辈生于斯时斯世,不忍见家国沉沦,庶竭驽钝罢了。像易教授这样的学者才是国之未来。”

颇有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的感觉,沈慕收拾好东西,回头要整理一篇采访的稿子,刊登出来。

他伸出手去,含笑道:“今日能结识易教授,三生有幸。”

易忱肃然起身,伸手同他一握,“某亦如是,相逢恨晚。”

时值日暮,校园里有学子结伴而行,欢声笑语,朝气蓬勃。沈慕往窗外望一眼,心中欣慰,如今山河飘摇局势晦暗,可终究是一时的,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希望和未来。

沈慕挎了相机,问他:“易教授今晚有时间吗?今日专访是例行公事,我敬佩教授才识风骨,想以朋友身份请易教授一叙。”最难得是文人相惜。

易忱闻言面带歉意,轻声道:“今晚怕是不行,约了人。明日我去报社拜会沈先生可好?”

沈慕笑道:“不见不散。”

是夜,易忱站在霓虹闪烁的千夜思外踌躇良久,他一身古板的暗青长袍,像要去授课一样,身侧路过的一身身西服洋装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易忱掏出怀表来,已经八点一刻了,守时如他,终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今晚有云舟的场子,她今晚穿一身象牙白的旗袍,腰侧印染了一朵木槿花,勾了眉,点了唇,在台上窈窕妩媚地唱一首新出的歌。

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于这十里洋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过往多少个笙歌不绝的夜都是这么过来的。或是留声机或是萨克斯,或是香槟或是红酒,或是灯红酒绿或是纸醉金迷,一切一切浇铸出一个颓靡喧嚣又繁华似锦的千夜思,铜墙铁壁水火不侵,战□□炮亦无济于事,沉昧于中的人不愿醒。

云舟意兴阑珊地唱着歌,台下有一半的人是冲她来的,如痴似醉地仰望着她,她全都习惯了。

眸光懒懒一瞥,于汹汹人群中竟看见一个人,青色长袍,金丝框的眼镜文质彬彬架在鼻梁上,静静望着台上,望着自己。

是易忱,她魂牵梦萦思之慕之的人。

云舟倏然失了声,呆呆立在台上,望着他,所有的不堪都无所遁形——她是一个歌女。

所有的烟视媚行歌舞升平在他面前一霎坍塌,云舟在台下一片愕然的目光中仓惶跑下了台,那样狼狈,还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

台下炸开了锅,弹琴伴奏的烟落也不知所措,匆匆跟到了后台,“云舟姐,怎么了?”

云舟抬头,望着她凄侧一笑,喃喃自语,“他怎么会来。”

大厅里,易忱在一条沙发上坐着,看着云舟跑下了台,后知后觉地想,竟是她。他皱了眉,掏出怀表,再看一眼,已经九点钟了。

被云舟撂在台下的观众终于有时间注意他这样一个一身长袍的异类,围在他身边打量。

“这是谁呀,穿成这样,跟抹布一样。”

“这不是宿宁大学的易教授么。登过报,在校庆上演讲的时候。”

“哎呦,您也来这地方消遣啊?”

“穿这么老气,哪个姑娘跟您跳舞啊?”

易忱是读书做学问的人,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正襟危坐,解释道:“我不是来跳舞的,我约了人,一会儿就到。”

那些人闻言一片嘘声,说他假正经。

“您这样的大学者,约的谁呀,约在了千夜思。”

“八成是哪位舞女吧。”说罢一阵哄笑声。

“来都来了,别端着了,先一起喝一杯,交个朋友。”

有人来搭他的肩,开了一瓶酒倒了半杯,递到他跟前。

易忱躲开,连连摆手,“我不会喝酒,今晚确实约了人,不是来跳舞消遣的。”

那人呲了牙,斜眼看他,“看不上我们呗,我们不配和您这样的大教授做朋友。”胳膊照旧搭在他肩上,力道隐隐重了三分。

易忱霍然站起来,冷声道:“我同诸位萍水相逢,无意冒犯,也望诸位自重。”

说罢又被一把按了下去,“我偏不自重,今天不止是这杯,这瓶酒你都得给我干喽。我们兄弟敬你是读书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千夜思来往的人都老于世故,人情老练,最忌的便是折人面子。

易忱靠在沙发上,手脚被按住了,那杯酒就凑在他嘴边,略一挣扎就晃出来洒在他衣裳上。

易忱是有读书人的风骨的,恨恨瞪他们一眼,倔强道:“我不喝。”

那人也来了脾气,“咦”一声,一手钳住易忱腮帮子,作势要往他嘴里灌。

却忽被人拦住,那人顺着搭在胳膊上的纤纤玉手瞧去,竟是云舟。

云舟挑眉一笑,“我替他喝,李老板肯给这个面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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