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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旧(12)

作者: 枕霜 阅读记录

顾明离在邕宁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是夜总会就是跑马厅,挥金如土、一事无成。前些日子刚被顾老太太硬塞到宿宁大学读书去。

好在大哥顾明乾成器,沉着稳重,心思缜密,一肩担起这偌大的家业,经营得有声有色,天生做生意的料。

烟落是被江萍硬拉来顾公馆的。一幢二层的欧式洋楼,楼后却又修了亭廊,栽了修竹,引了流水,有苏州园林的雅致,中西结合,别有韵味。

烟落陪着江萍进了公馆,见过了顾老太太,寒暄几句,便请她们自便了。

烟落和江萍四处闲逛,听她不住夸赞,“世代经商,家财雄厚,果然气派。”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大都是商界翘楚,要么就是官员政要,非富即贵。江萍给她讲这位是泰安百货的张老板,那位是祥荣酒店刘老板,还有二楼那位,就是顾家大少爷顾明乾。烟落仰头一看,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深沉。

听闻那边顾老太太招呼人打牌,江萍忙拉着烟落去了。

顾明乾往楼下看了一圈,转身进了一间屋子。他开了瓶红酒,斟了两杯,“全邕宁城多半的高官巨贾都来了,这就是顾家的人脉、顾家的资源。”

顾明乾把一只高脚杯递给坐在沙发上的人,“请。”

祁炀接过酒杯,捏在手里轻轻摇晃,“顾家几代人在邕宁城经营了这么久,有这点影响力不足为奇。”

顾明乾微微一笑,在他对面坐下,“那些人不值一提,可祁帅今日也是我的座上宾,明乾便荣幸之至了。”

祁炀轻哼一声,“说吧,顾少爷,今日请了我来要谈什么?”

“我是生意人,自然要和祁帅谈生意。”

祁炀将酒杯搁在了茶几上,慢吞吞开口,“什么生意?”

顾明乾紧盯着他,勃勃野心写了满脸,“替掉白昆,让我做邕宁城商会会长。”

祁炀冷哼一声,起身便要走。

顾明乾站起来追问:“是因为白爷替大帅提供部分军费吗?”

祁炀步子顿住,却并不转身。

顾明乾在他身后继续道:“顾家也做得到,且能提供得更多。若我在商会会长的位置,比白昆能多赚一倍的钱,给大帅的军费能多三成。大帅麾下十五万大军,配备的全是德国新式枪械,大帅算过日常维护要多少钱吗?现在邕宁城还算太平,若有一日战事一起,大帅又算过要烧多少钱吗?”

顾明乾静了片刻,将杯中红酒一口饮尽,杯子重重搁在茶几上,“白昆终有一天给不起的。”

祁炀回身看他一眼,眸光如寒潭,深不见底,喜怒莫测。

顾明乾又换上一副笑脸,循循善诱,“白爷出身江湖,毕竟是糙人,有些账算得来有些账却算不来。顾家世代行商,生意上的事情,还是顾家能帮衬大帅多些。”

听戏

祁炀眉目冷峻,居高临下瞥他一眼,“顾少爷先算好自家的账吧。”

祁炀推了门出来,立在栏杆边,冷眼看着楼下穿梭往来的人,好一座金碧辉煌的顾公馆,好一个宾客满堂的名利场。魑魅魍魉,各怀鬼胎。

一楼西北角,顾老太太摆了牌桌,招呼人打牌,其乐融融,都是为了日后生意上往来方便逢场作戏。

祁炀意外地发现玉烟落竟也在,她被按到牌桌前坐下,有些局促,牌桌围了一圈人,有说有笑,时不时一两句俏皮话,哄得顾老太太开怀大笑。

只她盯了牌局,神色专注,眉眼澄澈,一如当日在漫天飞雪中笔锋蘸了胭脂画一枝梅花——纯粹,干净,心无旁骛。他又看见她一截皓腕,能写诗,能作画,还会弹西洋钢琴。

祁炀忽又想起那日茶楼火海,她眼中的决绝悲怆,她了无生念地坠入江中,他真有片刻疑心她要葬身江底了。

他派人查过她,两江总督的千金,诗书世家,辛亥那年父亲殉国,跟随母亲寄居扬州舅父家。去岁母亲新丧,辗转流离至邕宁城,得父亲旧部赵予安收留。

没什么稀奇,这样的乱世,多的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在夜总会、妓院甚至江底,保不齐能捞到个天潢贵胄,命途多舛能说上三天三夜,凭什么只她不一样。

祁炀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无父无母,无家无国,无情无义,他狠厉阴刻,手中不知沾了多少血,洗都洗不出来。

他想不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会救她,奋不顾身地救她。

晚宴散了。

烟落和江萍自顾公馆出来,喊了黄包车回桐花巷去。

烟落问:“婶婶为什么一定要我打牌,我说了不会的。”

“不会才好的呀,不会才好输给顾家太太嘛。今晚这么些人,哪个是奔着打牌赢钱来的呀,都是想着拉拢顾家这棵大树,怎么能扫她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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