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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431)

姜氏之棺,内外四层,最外一层,是为大棺。

到了奉安殿,一番祭拜礼仪过后,在择定的吉时,请出棺椁,开启了最外层的棺盖。

随着沉重的棺盖被徐徐开启,果然,里面露出一只秘匣,端端正正地放在二层椁的椁盖之上。

众人屏声敛气,看着端王捧出秘匣。他打开,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幅卷轴,摊开在了祭案之上。

郭朗带着百官上来,亲阅明宗当年所留之传位遗诏。

诏书本体黄帛,两端以玉卷轴,帛面为祥云瑞鹤隐纹,两侧各有一九爪盘云金龙。

正是传位诏书的制式。

而内容,也如姜氏遗言所讲,明宗意欲传位四皇子秦王。

诏书之末,盖有两枚大印。一为国玺,一为明宗大印。

照制,国玺由历代皇帝传承而下,而皇帝大印,则在皇帝死后陪葬。

明宗在位四十多年,在场的许多大臣,对他的大印,再熟悉不过。

这遗诏上的印,纹理鲜明,细节丝毫不差,正是当年明宗所用的皇帝大印。

秦王继承大位,再无半点可质疑之处。

端王手捧遗诏,带着众人出奉安殿,到明宗陵前祭拜,当时呼拜之声,震响原陵,惊得山鸟簌簌而飞。

端王领群臣回到京都之后,又立刻将此事昭告天下,京都民众闻讯,无不沸腾。朝廷随后一番商议,择定了宗室和大臣代表,以六驾之车赶往河西,迎秦王归京登基。

队伍出发离京之后,端王等人便就翘首等待。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时候,北方和西域的局面,又发生了改变。

迎人的队伍,是在月初出发的。

月末,端王收到了来自河西的一个消息。

秦王并未踏上归京之路。

他再次出关西行了。

在那里,还有最后一场大战,正在等着他。

……

北方的一个深夜,在东狄汗的大帐之中,肃霜汗收到了沈旸的死讯,又获悉东都也被破,再也无法成眠。

一年多前,李朝姜氏去世,新帝平庸,朝中更无能臣。

他以为李朝运衰,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于是发动了这一场规模巨大的南下之战。

在他的设想里,铁蹄之下,李朝将遭遇河西陷落、北方沦陷的双重失败。而在他们的心腹之地,沈旸也会为他们插上一把锋利的透心之刀。

内外同战,李朝不可能安然无恙。即便让他们最后侥幸逃过覆没的之运,河西和北方那大片他渴望已久的土地,也必将属于他们。

他没有想到,李朝国运,依然未绝。

因为李玄度一人,他不得不吞下这战败的苦果。

他不甘心,然而,即便他现在还可以再组织兵马卷土重来一次,他也没有信心再继续打下去了。

游牧政权天性慕强,这令他们拥有了最为悍勇的战士,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权力的松散。不像中原皇朝,有着相对稳固的组织和官员体系,在这里,除非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极具威信的领袖人物,否则,一旦遭遇大的战败,在联盟基础上被推举而出的汗王,便会遭到来自下面各部的质疑,甚至是反叛和取代。

几百年来,从无例外。

他自己便是如此上位的。

他更有自知之明。

河西和北疆相继的大败,令他丧失了威信,他已无法再自如调动各部人马了,若再勉强打下去,万一不能扭转败局,必将招致自己的覆灭。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稳固地位。所以先前,考虑再三过后,拒绝了东都送来的希望他再次发兵以缓解压力的要求。

从实质而言,他和沈旸这个曾义结金兰的兄弟,也只是协作和各取其利的关系罢了。在他早先的计划里,倘若南下顺利,他迟早将会和对方翻脸,再次一战。

他相信沈旸亦抱如此的打算。一旦灭了李朝皇族取而代之,他必也不会对自己退让半步。

然而此刻,当听到他已身死的消息,肃霜汗走出大帐,立在外,眺望着眼前夜幕之下那望不到边的一顶顶帐篷和远处随风隐隐传来的战马嘶鸣之声,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般的悲凉之感。

“他为何不愿来我这里,以图东山再起?”

交往多年,知他出身卑下,野心勃勃,但汉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他却始终还是看不明白。

他叹息了一声,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唤来身边的已经亲信,命明早发令,完全撤兵,退回王庭。

他的人仿佛迟疑了下,问:“大汗当真发如此命令?”

肃霜汗道:“国运不来,为之奈何?前次机会既错过,再打下去,恐也讨不了好,不如先行回兵,以图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