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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345)

菩珠依然坐在位上,神色平静。

她看了眼地上那个还在徒劳挣扎的阿耆尼王,转头,示意莎车王来。

莎车王不敢不去,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走了过去,见她凝视着自己,说道:“此人既投秦王,却又勾结胡狐,暗藏祸心,方才更是当众不逊,企图离间都护府与诸王的关系。我虽想就地诛杀以正视听,但秦王不在,兹事体大,我也不好一个人说了算。我听说贤王在西域诸王当中隐为龙头,之前还曾召诸国为你所用,可见传言非虚。故想就此事请教贤王,此人该不该杀?”

莎车王万万没想到,这个秦王妃,竟将如此一个难题抛给了自己。

他若说不该杀,便是公然反对秦王妃以及她所代表的秦王和都护府。

他若说该杀,那从此往后,他将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号令得动别的邦国了。毕竟,这个阿耆尼王虽心向东狄,但在场的这么多邦国,除了于阗宝勒和上术这种,又有哪个不是跟风行事随了利益而走?杀了阿耆尼王,兔死狐悲,他们如何看待自己?

他一时定住,说不出话。

“怎么,贤王认为我不该杀他?”

对面座上的这女子语气忽然转冷。

莎车王已经望见台下许多都护府的士兵手持弓戈正从四面围拢而来,后背一阵冷汗,咬牙道:“王妃所言极是!他死有余辜!”

菩珠一笑,微微颔首,随即对着叶霄下令,就地诛杀,再将其头颅割下,悬于杆头示众。

叶霄亲手执刑,命士兵按住拼命挣扎的阿耆尼王,手起刀落,斩首后,随即唤人提着头颅攀上了毬场旁的一根旗杆,悬挂在上。

血滴滴答答,从空中不停坠落。众人脸色大变,全场鸦雀无声之际,却见秦王妃这时从位子上起了身,笑道:“内贼已除,诸位不必再有顾虑。我再说一遍,秦王无恙,请诸位亦不必挂心,且随我落座,继续观看击鞠,不可辜负了场上的诸位勇士!”

她话音落下,率先落座。台上的其余人相互看了几眼,压下心中惊惧,也纷纷跟着归坐。又有人将她的命令传到了场中,很快,方才被打断的击鞠赛也继续了下去,最后终于结束,宝勒国获胜。

秦王妃笑容满面,向她身边的宝勒王道贺。

宝勒王依然惊魂未定,脸上勉强露出笑容。正要自谦一番,忽然这时,耳畔隐隐传来一阵万马奔腾似的马蹄之声,循声望去,远远看见城门方向的上空升腾起了一片黄尘,似有大队的人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他顿时想起阿耆尼王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胡狐的铁骑来了,不禁大惊失色,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住。

台上众人也觉察到了异样,神色紧张,纷纷涌到高台之前,睁大眼睛,盯着那烟尘升腾而起的方向。

菩珠慢慢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眯眼眺望着前方。片刻后,见一名都护府的千长从霜氏城的城门方向纵马疾驰而来,身影渐渐变大,到了毬场之前,隔着远远的距离,高声喊道:“启禀王妃!秦王大捷!已取胡狐人头!特命先行送回,以贺盛会!”

叶霄纵马奔去迎接,接了头颅,提着,绕毬场疾驰一圈,示众过后,命人将这只新送到的头颅亦悬上旗杆。

片刻后,两只头颅便齐齐地挂在了半空,随风摇荡。

台上台下,数千之众,看得清清楚楚,这后挂上的那只头颅的主人,正是从前在西域不可一世的东狄大都尉胡狐。只不过此刻,这只头颅双目紧闭,满脸血污,除却狼狈和悲惨,再不见旧日的半分威风。

宝勒王一阵狂喜过后,长长地松出了一口气,这才感到自己两腿发软,实是站不住了,跌坐到了位置之上。

全场静默了片刻,忽然,也不知是哪里起的头,爆发出了一阵必胜的呐喊之声。台下的人潮水般地涌向高台,朝着秦王妃行礼。台上的诸人也纷纷来到她的面前,争相奉承拍马。台上台下,一时欢腾一片——

夜幕再次降临。

当菩珠终于摆脱了外面的一切,回到坞堡后头的时候,想起那两颗血淋淋头颅挂在一起的一幕,人还行在迷道之中,便就忍不住了,一阵反胃,扶着墙吐,把跟她同行的骆保吓得不轻,慌忙扶住她,帮她拍着后背。

菩珠吐完晚间方才在前头宴会上吃的东西,终于觉得人舒服了不少,靠在墙边,接过骆保递来的手帕拭唇。

骆保十分担心:“王妃你怎的了?好端端吐了?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菩珠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方才想到了那两只割下的脑袋,有些不适。”

骆保恍然,松了口气道:“奴婢也是!瞧着确实恶心人!这些日怕也累到王妃了,王妃赶紧去休息,放心等着殿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