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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275)

上官家已是经营几十年,宫内宫外,关系和人脉盘根错节,太子更是正统之身,远非胡家和留王可比。上官邕如今入狱,上官一门若真的倒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正值送葬太后,百官跟随皇帝驻跸在外,李承煜若谋划逼宫,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皇帝实是轻视了太子。但其实莫说皇帝,就连李丽华自己又何尝不是?做梦也没想到,在陈太后的送葬半途,会发生如此的惊天大变。

要怪,就怪皇帝,既生废黜之心,又优柔寡断。他应该趁着上官邕一案,当机立断,早早把上官一党全部剪除,如此,太子即便有所想,没有呼应,今夜也绝不会如此顺利。

李丽华在心里细想了一番,又暗恨胡家不自量力,不顾根基尚浅便就得意忘形,操之过急,将李承煜逼迫过甚,以致引出了今日如此的局面。

上官皇后一下变成太后,往后还会有自己的好?

沈旸,心机深沉如他,今日迫于形势虽依旧顺了大流蛰伏,他又留有怎样的后手?

日后到底如何,他们才能抓住机会上位?

李丽华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端王妃住的那地。

从昨夜起,里面的人就没出来过一步。

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她迫切希望她的四弟李玄度接下来能坚持住,千万不要如留王那般不堪一击。

他若能将李承煜的注意力给吸引了,日后,沈旸才有机会行事。

菩珠从端王妃那里得知了消息。

端王妃十分震惊,叹息不已。

菩珠想着昨夜的所见,心中起初的恐惧之感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关乎命运的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一辈子,从她在河西救了崔铉和杨洪之后,她脚下走的路和路上所遇的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的命运,包括她自己,全都已是偏离了前世。

前世,孝昌皇帝是在后来获悉李玄度并未死去、且收复了河西的消息之后,发病身亡。

现在他死在了他儿子的手中。

前世,李承煜对皇帝恭敬孝顺,甚至因皇帝不喜他沉迷丝竹而长久忍住,不去碰琴。

这辈子,他竟弑君杀父。

更不用说崔铉。

还有李玄度。

想到李玄度,菩珠茫然了。

悬在她头上的刀虽然没了,但他头上的,不但依然在,甚至或许会比往日更加凌厉。

但是一切,都已彻底地脱离了前世的她的所知。

如今这样的局面之下,他将会是如何?

他还有将来可言吗?

她陷入了思绪,一个婢女面带惊慌地走了进来,说外头有个军官,请秦王妃出去叙话。

端王妃和李慧儿立刻想到今日被士兵带走的胡贵妃,大惊。端王妃立刻出去,夜色之下,见外头立着一个身穿低阶军官服饰的黑皮少年人,冷冷道:“你何人所派?回去告诉你的主上,太皇太后的人就在我这里!秦王妃哪里也不去!”

少年低声道:“请王妃让秦王妃出来。她认得我……”

菩珠已辨出声音,是崔铉身边的费万。

她沉吟了片刻,最后走了出去,对端王妃道了声无事,说是自己的一个故人,随即让费万带路,跟着出了驻地,转到附近一处树木遮掩的角落,果然,看见崔铉立在那里。

她停了下来。

崔铉快步走到她的面前问:“昨夜大帐之中,还有一人,是否是你?”

菩珠看着他。

他披着战甲,上染满血。她看了片刻。

“你何以认定是我?”

崔铉迟疑了下,低声道:“太子埋在御前的一个耳目被皇帝发觉,昨日在路上被捉,太子甚恐,我便知或将有大事发生。怕你遭兵乱之扰,便让费万悄悄盯着些。他今日对我说,昨夜深夜,你被秘密召入皇帝大帐。”

菩珠想起他杀死皇帝时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的模样,心中涌出一缕复杂的情绪。

“为何会是你?”她低声问。

崔铉起先一怔,似没明白她的话,但很快便就顿悟。

他淡淡地道:“我无家无室,亡命之徒,何惧之有?”

“你就不怕事后,待局面稳定,他容不得你活于世?”

崔铉道:“他走了这条道,所谓稳定,怕是遥遥无期。上官氏身负如此罪名,证据确凿,往后他是必不能重用的。郭朗姚侯等人,鼓造声势尚可,其余能为他做什么?似陈祖德那些武将,哪个是真的服气于他?他不留我,也要看他自己手段如何。何况,大丈夫活于世,若不乘势而搏,前惧虎后怕狼,与死何异?”

菩珠轻声道:“我明白了。但你叫我出来何事?杀我灭口?”

头顶的月光淡淡洒落,映出崔铉血未洗净的一张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