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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247)

货郎摸了摸女娃的头,笑着说好。妇人从后追出,亦笑着,抱起女儿,母女目送货郎离家。

依稀之间,她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另一个小女孩依依不舍送她离家西出玉门的父亲的情景。那时候,那位父亲也是笑着对那个小女孩说好。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回家了。

她闭了闭目,转过头,吩咐让人马在此先停留几日,再让叶霄带上人,立刻往北去同州高县,寻访一个名叫吴之林的游方郎中。

前世便是这个郎中,对扑灭后来这场蔓延至京都的疫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疫情灭后,朝廷欲留,他不受官,继续云游四方。

菩珠记得这段时日,这个郎中应当就在同州这一带。

如今距离前世后来疫情大肆扩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此刻若能及早将这个郎中找到,定能起到大用。

叶霄听了她的吩咐,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答应下来,立刻带人动身出发。

第85章

何为是, 何为非,何为公,何为私, 她从来就非常清楚。

祖父忠不避危, 父亲埋骨关外, 她是菩家女。再冥顽不灵,看一看她的祖父和父亲, 便也能够明了。

但知和行, 却是两回事。

这辈子, 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她便告诉自己, 一切要循心而为。无论是最开始她想要走回前世的老路, 还是后来她算计李玄度, 皆是如此。

她的心敬重祖父和父亲,但却一再地告诉她, 不想做他们那样的人。

循心, 方能安心。

所以她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为了想要的, 付出必须的代价。譬如,良知。

孝昌六年春的这场大疫,她已暗暗等待很久了。但是这一日当它真的就要到来,她的心却变得不安了起来。这种不安令她无法排解, 再多的理由也无法自我开解,甚至到了最后, 她几乎不能面对父亲的那尊衣冠之冢了。

就在今早,当同州那个地方就要被她抛在身后的时候, 她终于停了脚步。

事到临头,她才知道,其实这很难,真的很难。她的心并没有如她从前所想的那样,可以真正坦然地准备好去无视这一切。

不知也就罢了,分明知道,若还视若无睹。这样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目送叶霄匆匆离去的身影,菩珠忽然有了一种解脱似的轻松之感。

哪怕希望微茫,也要努力去做。不为别的,此亦是循心,她目下的心。

求一个安心,如此而已。

她在驿舍里安顿下去,等待叶霄的消息。

叶霄没有令她失望,数日后便将那位吴医找到,带到了她的面前。

吴之林比菩珠想象得年轻,布衣芒鞋,面容清癯,双目明亮,但被带到之时,风尘仆仆,神色显得有些焦躁,方一开口,便问王妃何事,若是看病,他不过一游医而已,看不了贵人的病,请她快些放自己回去,他另有关乎人命的要事在身,不能耽搁。

很明显,他是被叶霄寻访到,然后强迫带过来的,语气生硬。

他的话,令菩珠心中顿觉忐忑。

难道疫情比自己想象中来得要快,现在已经开始了?

叶霄不悦,正要斥他大胆无礼,已被菩珠阻止了,问道:“你此话何意?你有何要事?”

吴之林道:“我怕此地将有一场大疫,若扩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指着一旁的疤脸黑汉:“他却将我强行掳来这里!我还是那话,王妃看病,另请名医,免得被我耽误了!”

菩珠心中愈发不安,追问:“你方才说此地将有大疫?你已遇见病患?”

吴之林心中虽是焦急,但对面这个年轻的美貌女子地位高贵,他也不敢过于得罪,又见她神色关切,便点了点头,耐着性子解释:“我祖籍江南,家中世代行医,我幼时,乡里疫情蔓延,病患貌似伤寒,家父遂以伤寒治,然汤药无效,乡人死众,连家父最后亦不幸染病而去,临终之前,言此为疠病,一染十,十染百,不能用常法治。我时刻不敢忘记先父临终之言,这些年游走四方,专攻疠病,亲历了各地数次大小疫情,于此略有心得。去年我听闻同州大涝,担心过后会有大疫,前些日赶去,四处察看,不幸如我所料,高县下的几个村庄已是有了病症,莫名病倒一片,方七八日,便就死了十来人……”

他再次面露焦急之色,拱手道:“恳请王妃尽快放我回去。”

叶霄终于逮到机会插话,冷哼道:“我寻到你时,你不正被村民驱逐?若不是我救你,你怕不是要被人拿石头砸了!”

“怎么回事?”菩珠惊讶问道。

吴之林面露无奈:“村民以为神鬼作祟,请巫作法,不听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