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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234)

李玄度不起,继续跪地道:“舅父数日前对我提的那件事,我未及早答复,叫舅父久等,是我的错。我与表妹少年时虽无婚约,却如缔婚约,我心知肚明。若我还是从前的玄度,我定会娶了表妹,但如今却是不能。我是个没有将来之人,性命或也朝不保夕。恳请舅父收回美意,及早为表妹择选如意之人,千万莫再为我耽误下去,玄度不敢受!”

李嗣业没有想到,他竟真的会开口拒了婚事,神色微微惨淡,迟疑了下,又道:“殿下,檀芳她既等你至今,必也不会畏惧将来……”

李玄度道:“表妹对我深情厚谊,为我蹉跎至今,我感激万分,更是愧疚。一个无能之人罢了,虽会尽我所能为阙国担起我当承担之责任,但绝对不愿因我,再给阙国带去更多灾祸。我本就无以为报,更不能继续误她终身了。请舅父谅解!”

他说完,转向座上始终未发一声的阙王,再次恭敬叩首,从地上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凛冽的夜风迎面吹来,雪大了起来,像被撕碎的棉絮,从头顶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凌乱而下。

他大步地朝着客居的那座院落走去,雪片不停地扑向他的面门,皮肤触感冰冷,他却感到自己的胸腔里若有火烧,两边的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头痛欲裂。

他到底是何人,在别人的眼里,他又应当是何人。

在父皇的眼中,他是令他痛心失望的不孝之子。

在皇帝的眼中,他是心怀叵测的篡位之人。

在母族的眼中,他是他们天然的同盟之人。这是他们的希望,当然,亦是他的责任,他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推却。

而在她的眼里……

李玄度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和李檀芳那交易似的一幕。

很奇怪,他对背着他替他安排将来的表妹,并无任何的怨艾。那一刻,他的心情也丝毫未曾有过任何波动。

都是理所当然,他能理解他表妹做这件事的一切心思和她的苦衷。

但是想到她……

她当时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波动。就仿佛他不是人,只是她的一件工具。

哪怕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哪怕就在前一夜,他自己刚刚拒绝过她的示好,但那一刻,当再一次看到她这般对待自己,他控制不住,心跳在那一刻好似又凝固住了,血液也再次冷了下来。

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从一开始认识她起,她在他的面前,就未曾隐瞒过她的野心,她的想法,她的追求。

她活着,仿佛就是为了那个目的。

即便是在秋狝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他的心底,何尝没有疑虑。但他却放任自己去接受她对自己的好,并且享受着她的好,最后真相降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她。

不过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用他的期待去幻想她,要求她而已。

这个冰冷的,下着雪的冬夜,李玄度走在雪地里,浑身的血液却滚烫无比,皮肤下似有针在刺,再不像少年时那样赤脚在雪地里奔走发泄,只怕下一刻,血管就要爆炸开来了。

菩珠前日从城外回来,便获悉他去助力与东狄人的战事了,等了一天一夜,今日终于等到狄骑败退的消息,却迟迟还是没见他回到此处。眼看已经这么晚了,天又下起了雪,虽已是心静如水,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犹豫了片刻,往身上披了件雪裘,正要出去寻吴氏问详情,打开门,看见李玄度竟就立在外头。

他的头上和肩上落了雪,脸色亦是苍白若雪,双目却是通红,他盯着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也不知这般已经立了多久了。

就跟……一只鬼似的,站在她的门槛之外。

她吓了一大跳,定住心神,迟疑了下,用平静的语气道:“你怎的了?进来吧。”

他一言不发,也不动,就那样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

菩珠心中愈发不安了,看向一旁的骆保。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的样子实在不对,仿佛生了病。

菩珠犹豫了下,终于伸出手,试着朝他额头探去,触手滚烫。

他真的生病了!

菩珠正要收回手,叫骆保去叫医,突然感到手腕一紧,竟被他一把攥住了。

他跨了进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入了内室,将她丢在床上。

菩珠爬起来,扭头,见他目光幽暗地看着自己,手解着他的腰带和衣袍,一件件地解开,随手掷了,一语不发,上来便将她摁在了床上。

一切来得是如此的突然。

这是秋狝之后,他再度和她做这种事。

菩珠毫无准备。

起初她感到有些惊恐,这样的他,是她此前从未曾遇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