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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106)

她吓一跳,立刻装作若无其事,迅速地转移视线,亦望向了端王妃。

端王妃命司馔入内。司馔领着七八名婢女,捧牢馔鱼贯入内,将容器内的食馔按照规制,一一摆放在秦王和王妃的面前。

“请坐。”司仪说道。

菩珠前世曾经历过这一套。

太子的大婚同牢礼和亲王差不多,这辈子重来,虽算不上驾轻就熟,但心中也是有数。且方才看李玄度被他抓了个正着,不敢再分心,亦端着态度,听从行事,和李玄度一道跪坐。

司馔亦跪,从篚中取了一柄小金匕,从同块肉上分别割了两片肉,装在两只盘中,送到秦王和王妃的面前。婢女执了水枓,从罍器中舀水,助秦王和王妃净手,预备分食。

菩珠净手之时,发现李玄度只伸出左手,右手垂在身侧不动,仿佛有些不便。

她便留了个心眼。接过白巾擦手,再接递来的一双包金银头箸,又看了他一眼。

他的身后猫腰飞快小步行来一名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的青年宦官,跪在他的身侧,代他夹起肉片喂食。

这回菩珠终于看到了。他的右手受了伤,包裹着纱布,只是起先没有动作,又被礼服大袖遮挡,所以她没察觉。

都快大婚了,他的手是怎么受的伤?

菩珠怕又被他抓个现行,不敢多看,压下心中好奇,低头吃盘中的肉。

肉是祭祀过的白肉,没任何调料,味道寡淡,还以肥为美。

幸好只有一片。

她没嚼,忍着反胃之感,略微困难地给吞了下去。吞完肉,抬眼再次望向他,见他早已吃完,端坐,正冷冷看着自己,见她抬眼,便将目光转向端王妃。

接下来是饮合卺酒。

司馔往二人的卺爵中分别倒酒,新婚夫妇起身,隔空对拜,再次落座,接酒饮下,至此礼成。

端王妃笑容满面地上前恭贺二人,随后由司妇分别引新婚夫妇各自除去冠冕和饰物,略作盥洗,服侍二人换上新婚便服,再引出,全部完毕后,带着人退了出去,将门关上,正屋之中,便只剩下今夜的新婚夫妇。

屋中明烛灼灼,亮如白昼,二人隔案依旧相对而立,谁也没说话。

虽然已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也觉得今夜一切应当进展顺利,但此刻真的和他礼成,变成了新婚夫妇,又只剩二人面对面,菩珠还是控制不住地再次起了紧张之感,也觉尴尬。

正思忖,是等他先说话,还是自己开口,忽见他丢下自己,迈步朝着寝堂去了。

他态度虽然冷淡,丢下自己就走,但方才浮出的尴尬气氛,反倒消失了。

罢了,讨人厌就讨人厌,她本也不打算讨人喜欢。上辈子就那么过来的,想起来太累人,幸好这辈子用不着了。

待达成约定,生了儿子,往后,出去了是秦王王妃夫妇,私下各自快活,岂不清净?

她稳了稳神,跟着入了寝堂。

李玄度的动作倒是快,已坐在了铺着绛色锦衾的床上,甩掉脚上的靴,用他好的那只左手随手拿起一卷,翻身上了床,靠在床头便看起了书。

菩珠坐到妆奁柜前,打开錾花镜匣,做出对镜映照自己面容的模样,实则通过镜面暗中观察身后的人。半晌,见他看书看得仿佛专心致志,便轻咳一声,起身朝他走去,走到床前,停在那烟霞般的绛红银纱帐畔,轻声道:“殿下可需进食?若是饥饿,我叫人送吃食来。殿下平日爱吃什么?”

“不必了。”

床上的男子眼眸未抬,依旧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之上,应了一句。

菩珠顿了一顿,卸妆后一张莹洁的面容上露出了微笑,道:“殿下,我没有想到,当日在河西福禄驿置与殿下始有一面之缘,今日竟有如此局面。想来天注定。我欲叫殿下知晓,不管以前如何,今日开始,我必履我王妃之责。只是我生性愚钝,往后若有不到之处,还望殿下及时指正。”

李玄度眼眸依旧未曾离开手中书卷,冷冷道:“你认命倒是认得快。”

菩珠被噎了一下。

这个洞房夜的开头,他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决定改个方略。

视线落到他受伤的那只手上,关切地问:“殿下你的手怎的了?是在哪里伤的?”

她不表达关心也就罢了,刚表示了对他的关心,他的态度一下就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晚上,从她入寝堂后,他就没看过她一眼,此刻竟终于将视线离开了他手里的书卷,抬起眼望了过来,唇边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慢吞吞地道:“菩氏,昨夜我未死,叫你失望了吧?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也就不用嫁过来了。”

菩珠诧异,真的诧异,睁大眼睛惊讶地道:“殿下你此言何意?我有些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