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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猫(16)

他的眼泪越来越多,直直地盯着墓碑上血红的字迹,嗓音也越发凄楚无依起来。

“爹,娘阿……当真是你们同意那猫妖娶的哥么?哥今后与他一起过,当真也会过得美满么?”

……

……

我站在树后看着低泣不止的阿满,渐渐的感到手脚冰凉。

宛如当头一棒的眩晕感冷却之后,我总算清醒过来,明白了这几日来心中最为骇怕与不安的一点源自那里。

是了,我的父母早在两年前便因肺痨相继离世,只留给我了一间小小的古玩店,以及尚且年少懵懂的弟弟。

那么当日我归家后如活人一般问我可否有中意的姑娘、要我与金潇结亲的,究竟是那里来的诡物?

浑浑噩噩间,我看到跪在坟茔前的阿满哭着哭着,竟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来:

“不过,倘使那猫妖能将这镇上的人杀光,倒是再好不过的事。”

……

……

我疯也似的一路奔回金家大宅,恍然间看到原本堂皇的府邸已是蒙上了一层窳败的死色。

头顶的树影间有猫爪掠过似的窸窸窣窣,我蓦地推开喜房古朴的门,发觉原本的一室旖旎已被血淋淋的字迹所取代,墙上地下密密麻麻地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房梁与门框满是猫儿的爪印。

一阵若有似无的阴风从耳后吹过,将我裸露在斗篷外的皮肤激出几许鸡皮疙瘩。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静寂的庭院内仍是鸦雀无声,仅只两点鬼火样的物事穿墙而过,慢慢地朝我滑了过来。

我不晓得究竟是该留在这间不详的喜房内,还是出门与那更为不详的鬼火相撞;手脚却先我一步有了动作,将眼前的房门猝然紧闭,便将那意图与我相会的鬼火挡到了门外。

回过头来时,原本血淋淋的喜房已是回复了最初的模样,先前被我窥见的字迹不翼而飞,周遭也无甚猫儿的爪印与足迹;幽香的红烛仍是燃得静谧,金潇留给我的珍本也摊在我离开时的那一页,仿佛一切的诡状都从未发生过。

我惊魂未定,只在那红帐低垂的床榻间坐了,想要速速逃离这里,却又怕遭遇新的诡事。

阿满说得委实在理;董镇这鬼地方,我也确乎是待不下去了。

不若明日便逃回家去收拾一番细软,关了自己惨淡经营的古玩店,自此带着阿满一道远离这片鬼魅之地。

……

正蒙着头默念般若心经,我余光窥见梁上那两点幽冥的鬼火倏然放大开来,慢慢在廊下现出一个女子的形态;门外阴风吹得更甚,低低的呜咽声也悄然在风中弥散开来。

“阿鸿……!”

梨花的香气盈入鼻间时,我听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

端庄而又不失仓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轻轻的,沁着那人骨里的优雅与矜持。

我坐起身来怔怔地看着微微震动的房门,惊喜道:“金梦小姐?”

庭中似乎迟疑了一下,门缝下有一双朽坏的绣花鞋徘徊良久,终是出声应道:“是我……阿鸿,且将门打开,我是有要事来拜访你了。”

……

我站起身,双手微颤着探向门闩,又微颤着放了下来。

今日,是金梦小姐的头七。

第11章

……

董镇已许久不曾有过我所期冀的晴天,此时屋外也是一派幽深的浓雾,将那回响在我耳边的空冥之声衬得分外哀愁。

我看到门缝外的阴魂始终不曾离去,见我一直沉默,便也只这么静静地候着。

我本该感到颤栗,本该像成亲的那晚一般蜷缩在床榻间置若罔闻;可金梦小姐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亲,映在梁上的侧影也显得孤寂而憔悴,全然不像是甚么前来索命的恶鬼。

许久,她叹了声气道:

“阿鸿,你果真还在怨我。”

她这一句道得无奈,听在我耳中也是苦楚不已;趴在门缝间怯怯向外看去,金梦小姐仍是那日临行前的姿态,身上是梨白的寿衣与绣花鞋,原本闪烁的鬼火化为柳眉下两只黑洞洞的杏眼,虽然没有生气,却仍是凄凄望着阻隔我们的这一道门。

“……我从来不曾怨恨过金梦小姐。”我张开略有些干裂的嘴唇,涩声道,“无论最终沦为如何模样,你终究是我曾经真心眷恋过的人。只是阴阳殊途,我与金梦小姐注定无缘,还是……请回罢……”

……

门外的阴风再度缓缓渗来的同时,我看到门缝间的金梦小姐似是愣了一下,想要开口对我说些甚么,却又警惕地朝身后望去,随即仍朝屋里看过来,略有些焦急地绞着自己的衣袖道:

“阿鸿,你先行将门打开,我路上再与你好生解释这一切;须得知晓我金梦绝不会害你,可你今夜若仍滞留在此处,便会被那猫妖永生永世地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