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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天街(77)

他在机场等到六点,人来了又去,始终没有看到司徒烨。

最后他回了家。

天亮了,一夜没睡,我和林泽却都很精神。

我说:“这就走了?你没有在机场等到他么。”

林泽:“嗯,找到他的话,就是韩剧了,现实本来就不是韩剧。几点?我今天还是请假算了。”

林泽伸了个懒腰,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半。

我一边给开水壶加水一边问:“后来呢?你得速度把后面的内容说完,不然我没法睡觉。”

林泽说:“后来,我就自己回来了,还能怎么样?”

司徒烨就这么从林泽的生活里消失了,林泽无论怎么打电话去,他都不接。

我说:“后来你去找他了吗?”

林泽点头道:“对,郑杰陪我去的,我们在克拉玛依住了三天,到处打听,问到公安局,当地警察听得全在笑,说管不了,回去吧。于是我们就只好又回来了。”

我问:“没有再联系了吗?”

半个月后,林泽查账时,发现自己那张曾经交给司徒烨买过车保险的卡上,多了三十万块钱。

林泽穷惯了,他的账户里第一次有这么多钱——三十万,一个3,后面跟着一连串零。

林泽站在提款机前,心里滋味不知该如何形容。

许久后他发出一声怒吼,一拳砸在提款机上,连卡也不拿就走了。

后面排队的人都看着他,一个小伙子帮林泽退了卡,追上来,把卡放进他的西服口袋里,拍拍他的肩膀。

“水开了。”林泽提醒我。

我起身去泡茶,林泽又说:“我以前觉得,什么事随着时间的过去,都会被遗忘。但后来我发现,有的爱情能被时间治愈,有的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司徒烨走的时候只是给我撕了一块小伤口,后来这伤口越来越大,到我几乎不能忍受的地步。”

我没有插话,给他添了茶,林泽继续说:“我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期待能有一个解释。每一次都是关机,最后变成了空号。”

我说:“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解释,没有理由,没有说法,就算你想去讨个说法,别人也不会给你说法,讨不到。”

林泽无奈地笑了起来,说:“但我还是讨到了,半个月后,他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哭得很惨,告诉我,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会把对我的爱,永远放在心里。他说这三十万,是小时候他妈妈怕他被家族里的人欺负,留给他成家立业娶老婆的钱,现在都给我了,他妈妈离婚的时候,曾经让他在谈恋爱以后,带着爱人去马德里,和她见个面。”

“但他说他这辈子只想和我结婚,以后再也不会爱上谁了,还说他知道我不爱他,只是累了,想找个人陪。”

“我觉得他可能喝醉了,他一会说要和那个女孩一起生活,努力让自己变回正常人,好好爱她,要忘记我。一会又说,等到六十岁,七十岁,甚至八十岁,那时他的爸爸,哥哥,老婆都去世了,他会来找我,到时候如果我单身,而且还愿意爱他,我们两个老头子就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还说我给他的戒指能不能不还我,他会小心地收起来。”

“我就像个冷漠麻木的人,无动于衷,我应该哭的,但是我居然安慰他,让他不要哭,叫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因为郑杰在旁边看电视。”

“那边的风很大,他说他在沙漠里抽烟,月亮很圆,让我看外面,说至少能和我看同一个月亮,也是很好的事。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抽烟,抽烟很难受,不知道我成天抽这么多,有什么好抽的。说到最后,我们都笑了起来。”

林泽说:“他又哭又笑,我听得快疯了,都忘了我当时说了些什么,最后他把手机卡里的钱打完,自言自语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了,他要把卡扔了,晚安,阿泽,没等我跟他说别的,就挂了电话。”

透明的开水壶里很多水泡升起来,又破掉。

林泽的电话响了,五点四十,他接了电话,说在我家看书,想也知道是他男朋友睡醒发现人失踪,打电话来找了。

林泽说在我家,让他顺便买点早饭过来,便挂了电话,我们沉默片刻,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我想发表点感想,但我彻底被这个故事堵成了一串省略号,搜刮许久,最后只得道:“你再说点什么?”

“再说点什么呢?”林泽背靠椅子一晃一晃,想了想,说:“后来有一天,我和郑杰去吃饭,大融城一家法式烧烤……”

后来有一天,郑杰买了份团购券,和林泽去一家餐厅吃饭,庆祝自己找到新工作。那家烧烤是回字型桌子,厨师站在中间烤肉煎鹅肝煎鱼排,四周坐着顾客。

中间的厨师是个很帅的小哥,左耳戴着一枚闪亮的耳钉,很年轻,手艺却很好,两把小铲翻来翻去,既是表演,又是做菜。

厨师小哥边给顾客们煎牛排,边时不时地抬头看餐厅另一边,林泽注意到这个微小的举动,觉得他挺辛苦的,应该是在看时间,等交班。

他和郑杰买的情侣团购券,先上吃的,再上冰淇淋,冰淇淋有两份,后来一个小男生只端了一份冰淇淋过来。

郑杰以为买错了或者商家骗人,只给一份,便朝领班说:“啷个回事哦,只有一份?”

男生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领班快步过来,训斥端冰淇淋的男生,厨师小哥看了一会,忍不住说:“没事,再去端一份吧,再拿一份就行。”

林泽明白了,刚才一直朝餐厅另一个方向看,原来就是看这个人,遂道:“小事,别骂,再拿一份就行。”

领班便不说话了,厨师小哥一边擦手一边朝林泽笑,说:“谢谢,他刚来,很多事情不会。”

林泽示意没关系,片刻后厨师小哥又朝餐厅角落望了一眼,低头时注意到林泽在观察他,两人都笑了起来。

林泽叹了口气,倚在转椅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司徒烨,林泽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他了。

我问:“后来呢。”

门被敲响,我们再次中断谈话,我去开门,林泽的男朋友进来了,给我们带了早饭,说:“你们聊通宵了?”

林泽道:“坐吧,后来的事,你可以自己问他,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估计又是另一个版本了,会黑化我的吧。”

“没事,天下皆白,唯我独黑……就是他啊?!”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离婚了?回来了?!”

林泽点头道:“对,就是他,离婚了,回来了。”

“什么?”林泽的男朋友一脸茫然。

我反应过来,忙和林泽一起笑,说没什么。

林泽的男友还穿着睡衣,似乎明白了,朝林泽说:“你今天不上班了吗?”

林泽说:“不了,待会请假回去睡觉。”

我之前给所有人改了名字,换了地名,但见到真人的时候,感觉还是挺奇怪的,毕竟之前也写过一段,现在的感觉,则是书里的人跑到我面前来了。林泽叙述的人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整体感觉还是一致的,没有太大偏差。

我和林泽分早餐给我,他男友不吃,站在书架前看我买的一些书,问:“可以借几本给我看么?”

“可以,书非借不能读也,拿吧。”我问他:“你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我么?”

他只是笑,不说话,我又问:“把你的事写出来,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片刻后他说:“不会,你写吧,要问的你可以问他,他觉得能说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猪熊也醒了,出来洗漱,和林泽男友打招呼,林泽男友笑着和他聊天。

我发现林泽的男友对着我似乎还有点害羞,或许是觉得我知道太多他的八卦的原因,不好意思多聊。

不管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太自在,不是抱有敌意的不自在,而是一种“我家阿泽把我的糗事都告诉你了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了!”的不自在。偶尔被我戳到痛脚了,还会哭笑不得地让我别说了。

他和猪熊倒是有很多话说,吃早饭时他俩在讨论我们家小区里住着的另一对GAY的八卦。

那对GAY养了一只金毛,以前经常和林泽他们一起遛狗,但在一个月前分手了,像离婚抢小孩一样地抢狗,最后说好两人各站草地一边,林泽的男友让狗蹲在草地中间,大家都喊狗的名字,让它过来,看狗狗跟谁走,就给谁。

他们家的狗站在中间,呜呜呜地叫了很久,仿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零生气了,转身要走,金毛觉得不对劲,跑到0面前去舔他的手安抚它,于是跟了零。

零当天搬家了,接着1准备结婚,半个月后1的老婆搬了进来,1现在见了林泽这一对,都躲躲闪闪地不敢跟他们打招呼,大家每次都装作不认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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