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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道迟迟(50)

作者: 华悉 阅读记录

为了定格美好的瞬间,我努力维持着假笑——因为我笑得太多,真笑不出来了,一个微笑的镜头来回拍,成功让我从刚抵达时的跃跃欲试,到现在的生无可恋。

施在宥倒没有不耐烦,他对摄影师的要求很配合,知道如何能很快拍好。

他还劝我配合点,不要搞得像他在逼婚似的。

“说真的,我觉得我还不太适合进入婚姻。”我说。

“嗯?”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毕竟他求婚的时候我可是毫不犹豫答应的。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明白的,我好像仍处于充满无知的状态。”

他侧身而笑,问我:“你为什么要用外在的东西来衡量你的资格?”

“难道不应该吗?”

“有很多客观上的东西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如果你真想去做一件事,那就去做,如果人人都是先看到成功的结果再去努力,那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好吧,还能这样说,我也是佩服他。

再换一套衣服,摄影师让我们摆个亲密的姿势。

我有点为难,因为我不喜欢我的喜欢对别人产生攻击性。我见过太多甜得发腻的情侣,他们张扬肆意,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幸福,给别人带来不适感而不自知,我以前深受其害,因此如今我也找到伴侣,我却没有那种想给全世界发糖的冲动。

摄影师调侃我们真的是自愿结婚吗,施在宥无奈地看着我,说要不然我们晚点再拍,先休息一段时间。

想到长痛不如短痛,我决定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然而拍完几张,摄影师并不满意,我歉意地看着施在宥,原本是拉他当背景板的,但他这个背景板还没说什么,我这个正主倒不乐意了。

施在宥突发奇想,认为摄影师想拍出的我们与实际不符,他想按照我们俩平常的相处方式来拍,我们俩不想拍成摄影师常规镜头下的人,我也不符合他们镜头下的常规形象。

常规?这词怎么有点捌扭?

施在宥跟摄影师商量,在眼前可供选择的场景中,他设计出几组镜头,都是我们俩能很容易摆出的姿势,例如他凝视着我,或者我凝视着他,还有我抬头望天,他望着我等等……我发现,只要不让我笑,我们还是能愉快地拍照片的。

摄影师显然也很满意,他没让我们重复摆同样的资势,还夸施在宥有当摄影师的潜质,设计出来的镜头很有质感。

施在宥很谦虚地说,他只是熟悉我而已。

我简直称得上激动加感动,连接受他求婚我都没达到这种情绪——我终于遇到一个人,我喜欢他,而他能自称熟悉我。

我想,如果把我和施在宥的故事写成一部小说,一定是个非常俗套的故事,大结局就是结婚,像大多数不堪卒读的小说一样。

不过,这个结局我挺喜欢的,虽然不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我和施在宥往后的生活不一定会天天幸福,不过这样就已很好。

因为这份幸福,我会稍稍愿意相信神的存在,相信也许不一定人人都会各得其所,真实地经历人生,尝试经历痛苦和希望,挫折和成就,这样的人生或许不是人人都期望的,但拥有希望总是好的,也许各得其所并不是神让人类存在的本意,就像幸福也许只是人类存在的副产品。

我的拼图已经不完整了,还好努力下去还能瑕不掩瑜,我得好好努力才行。

当我决定结婚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要成为泼出去的水了,有离开父母的切实感受。上周在我爸的书房里,我再次翻开那本《基督山伯爵》,我想起我妈来,我妈不爱看小说,但不知她是否无意间翻开过那本书,有次她失落不已,喃喃重复着“等待和希望”、“好事多磨”,我不知道她在难受什么,我没能安慰她。

对了,前些日子我又梦到我妈,她仍站在油菜花地里,她望着我,那目光从未如此深邃、饱含怜悯,她向我挥手,转身走了。我望着她,深深地怀念,这一次,我终于能挣脱束缚,脱口而出喊她“妈妈”两个字,她没有回头,我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她留下,过了好久,我才对她远去的身影喊一声:

“妈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