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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骨刀(97)

作者: 温盈心 阅读记录

“哟,看来不是哑巴,可喜可贺。”宋真拉着他,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裹的大饼,递过去,“给,这饼解饿。”

小泥人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郑重其事的仿佛在接世间罕有的宝贝,迟疑地盯着这块宝贝缺了一口,上边还残留着可疑的牙印。

宋真一手举伞,一手拉着他,“总不能一直叫你小泥人,得取个名字,容我想想……”

天穹一倾而下的大雨尽责地在地上溅出朵朵盛开的雨花,小泥人任他拉着走,小口小口地啃着无滋无味的干粮,细细咀嚼时却奇怪地分泌出一丝淡淡的甜味,他正想追寻着这丝来之不易的甜,便听宋真又“啧”了声,“我们既去的李家庄,李姓本道觉得与你不相配,不如姓庄,单字一个’吟’,希望你能多开口说话,如何?”

小泥人啃大饼的动作一顿,懵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知是哪个“庄”,哪个“吟”。

第114章 死别(一)

于是这个临时起意名字便这样仓促的定下来了。

绵延的远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躲在铺天盖地的雨幕后,只腼腆地向羊肠小道上仅有的两个行人露出黛青色的剪影,宋真牵着庄吟顶着低垂的天幕在路上慢慢走着,感觉自己仿佛在溜一只纯洁无害的羔羊,遗憾的是这只羔羊惜字如金,连“咩咩”叫都不肯施舍。

这孩子也太好骗了,宋真如是想,这座山上哪有什么道观,他随便一指瞎掰的小孩还真信了,万一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此刻恐怕人为刀俎娃为鱼肉了。

宋真也不想想这个好骗的孩子才五岁,五体还未发育,大字不识一个,哪跟得上他的奇思妙想,而后他这个足足超其二十五年的高龄孩童,又恬不知耻地给自己烫上一道金贵的烙印——我真是个好人。

庄吟全然不知宋真内心那点弯弯绕绕的想法,就着啃大饼的间隙悄悄瞄着这只牵着自己的手,比起宋真那张平铺直叙淡而无味的脸,这双手干燥,温暖,修长而有力,漂亮极了,怎么看怎么好看。像是突然间受了什么刺激,庄吟倏地抽出手,在脏而又脏的衣服上拼命蹭,好似要把手上无处躲藏的泥垢蹭掉。

宋真低下头奇怪地看了眼别扭孩子,以为庄吟不习惯他牵着,便无所谓的随他去,“李家庄还很远,要是走不动了,吭一声,本道背你。”

庄吟低下头,咬了口大饼,含糊地“嗯”了声。

宋真说自己穷,那是真穷,最初的离境苑本是个风雨飘摇的破落小观,还挤着一众“无处可去”的大小老爷们,头顶“道士”的名衔,光明正大地蹭饭,俨然有种不把离境苑吃倒不走人的架势。令他咂舌的是,离境苑老观主宋如晦——那时宋真还是一人之下,这个抠门的老家伙竟然没有把这些人赶走的意思,心眼多如牛毛的宋真就生了那么点怀疑,老家伙绝对偷偷藏了不少金银珠宝!

怀疑归怀疑,可无凭无据的,不足以支撑他那点揣测,因此山照常下,银子照常挣,他这个一人之下,万……百人之上的大师兄无端被委以挣钱的重任。后来庄吟常常想,师兄段清川视财如命的那股劲是不是得了宋真的真传?

当一大一小到达李家庄时,骤雨已然偃旗息鼓,阴霾了大半日的天幕慢吞吞地恩赐给大地万丈光芒,当丝丝缕缕的光线裹在庄吟身上时,他正好解决完大饼,吃的干干净净,渣也不剩,内外都充斥着久违的暖意,他看见宋真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交谈。

中年男子好似多日未睡过囫囵觉般,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一张国字脸憔悴不堪,眉头紧紧锁着,仿佛正在遭受最深最难捱的劫难。

此劫难简而言之便是——叫李梁恭的这位中年男子与妻子生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的妻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一月内先后自燃而亡。

第115章 死别(二)

庄吟慢吞吞挪到宋真身旁,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他对生死没有概念,李梁恭和宋真的对话自是听得乏味,眼睛不由得游离方外。

李家的门槛极高,上头坐了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小女孩,她叼着一串糖葫芦,两只脚一晃一晃的,撞上庄吟的探究的视线,小嘴一咧,天真烂漫地冲这个外来客笑。

少年不知愁滋味,家里遭受了如此重创,比起她愁眉苦展的父亲,她一派无知无畏无悲,糖葫芦带给她的愉悦远超母亲兄姐的离奇惨死带给这个家的痛苦。

庄吟的目光闪避不及,被迫接了这抹甜美的笑颜,他像只受惊的小兽跳起来躲到宋真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造次。

李梁恭担忧的目光在小女孩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回宋真身上,“现在就怕……就怕我这小女儿也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