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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梅与酒(18)+番外

作者: 是鹿 阅读记录

安崇雅告诉我,如若白姑娘转世为人,她的身上必然天生异香。

于是从那一个秋日的午后开始,我沉郁的心情豁然开朗,变得轻松、雀跃、充满希望。微生遵我命令出去寻找一个甲子年三月后出生的奇异孩童,我整理出多年积蓄,承诺将倾尽所有,重赏找到那个身具异香孩童的人,我也时常离宫出城,目的却不再是赏山玩水,我眉目焦灼地在万千红尘中寻找着一位故人。

三年后的冬天,我推开窗,寒风刮面,我看到远处的微生步履匆匆走来,他神情忧郁,不经意间瞥了园中那几株透着清冽香气的白梅一眼,突然就在廊下站住了。

……又是杳无音讯吧?

微生应是心下惆怅着,该怎么对我说。我没有给微生开口的机会。他走进殿中之后,我正斜倚在榻上,我说我累了想歇一歇,有什么事情都改日再言。微生默然退了出去,我似乎听见他在走到殿外时终于小小松了一口气。

我起来走回书案前,俯身提笔,继续画那幅未完成的白梅图。

薄暮时分,天色昏昏,殿上炭火烧得正旺。

“乘鲤。”

母后没有让人通传,自己挑开五色珠帘缓步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盅汤。

我慌忙要行礼,母后摆摆手道,“坐下吧。前日你来请安,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问微生,微生说你最近胃口不佳,喏,我就亲手炖了一钵椒肚汤,你快趁热喝一些。”她又将画纸卷起,腾了空位放热汤,就在我面前,她用眼神和温和的笑意示意我坐下,“余下还有,都交予当值的女官了,晚些热了会再拿来。”

长这么大了,还要父母操心,我甚是羞赧,红了脸讷讷谢过母后。

母后看我低头一口口喝汤,她便走到我的身后,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叹息:“乘鲤,你都二十一岁了,是时候该纳个王妃了。”

我顿住,好半天才晓得出言拒绝:“不,不要。”

母后有些生气,她环顾殿上凌乱的景象,皱起眉,语气里带着苛责:“为什么不要?除了出宫玩乐,你每天就只知道闷头在寝宫里画这些梅花,一幅一幅,为什么都是白色的梅花?你画它们做什么呢?还有这幅画上的姑娘,她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是哪家的女儿?她如果是你的心上人,你要是喜欢她,就娶她来做你的王妃!单相思有用的话,要来媒妁之言、嫁娶之礼何用!”

我一声不吭坐着,任凭母后斥责和逼问,就是不肯吐露半字,母后气恼,终拂袖而去。

一年后,父皇病逝,丧月尚未过,惨烈血腥的宫变就于飘雪的深夜发生了。

太子死于乱箭之下。

赶来驰援的三皇子、四皇子被两员面生的武将当场斩杀。

长公主被逼自尽。

两位驸马重伤被擒。

微生护我出逃,后为拖住追兵,孤身折返宣德门,与我再无相见。

……

盛世一朝倾覆。

江山易主,易的不是先皇遗诏上写明的嫡子。

作为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嫔所诞育的孩子,他从几时开始有了这等惊骇世人的狼子野心?在我的记忆中,他始终只是那样一个形影落寞、俯首乖顺的九皇子啊!

“乘鲤,不要恨我。”

后来我被圈禁在云台殿时,他来过一次,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恨他。

我以为我会恨他入骨,然而那只是我的“我以为”,我晚了三个月才听说我的母后因绝食而亡,在哭过以后,我发现我并不怎么恨他——看见我小小一个人在石子路上摔破了膝盖疼得嚎啕大哭,二话不说把我背去太医院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幼时被众人欺侮完,擦干净脸上的灰尘,装作没事人一样往回走的他。

春天来的时候,我还可以站在殿前看一看外面的繁花。

云台殿上的春与秋,我度过了两轮。

他本意不愿赐死我,可惜,我天生命太好,是先帝嫡出的幼子。

一杯鸩酒,了却残生。

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我等这场结束等了好久。

“一世清一世的情和债……”

我仰头喝下那一杯酒,忽然间想起了安崇雅说过的话。

至死,我也没能见到我心中念想的那位故人,既然如此——那便叫这一生,彻彻底底地、湮灭殆尽了罢!

第八章 番外

[|生之年]

“你的眉目与那画中人甚为相似,无论你给他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长宁心下遽然一震,飞快抬起了头,然而她的父亲负手而立,只留给她一道孤清、挺拔的背影,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在那句话说完之后,一旁的内侍监就赶忙趋步上前,将装饰得异常华美的一副鎏金酒器呈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