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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78)+番外

那少女缓了过来,远远地注视他俩,片刻后,管家过来致谢,请段岭过去说说话,武独却说:“我家少爷现在没心情,到潼关后再说吧。”

管家只得过去回复,段岭慢慢吃着东西,心想杀父仇人就在对面,那种血液里流淌着的恨,突然一下就被勾了起来。他咀嚼着糕点,想起若不是这个叫贺兰羯的,自己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回忆重重叠叠,错错落落,令他愤怒无比。

武独!给我杀了他!段岭最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他不可能让武独去杀,现在是这样,未来如果恢复了太子的身份,也一样是如此。

因为武独不是一个可以被呼来喝去的,杀人的工具。

“又怎么了?”武独问。

段岭回过神,发现自己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武独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看出来。

“没……没睡好。”段岭说,“他一直看着咱们。”

武独说:“他已经废了,上京城外,他被先帝斩了四根手指。可不知道为什么,右手也被斩了,现在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用剑。”

“他一定还想杀我。”段岭察觉到了。

“你武爷我还想杀他呢。”武独淡淡道,“不必怕他。”

段岭心想在断手上接一把剑,还是能用的,但这样就无法使用手腕的翻、转、挑、圈、掠等招式了,功夫必将遭到重挫,从此再无争雄的机会。

当夜武独让驿站里头拦了道屏风,两人便在屏风后躺着,段岭想到空明大师说的话,那个叛出师门,取走断尘缘的师弟一定就是贺兰羯。

那些事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回忆一般,令段岭有种不真实感,想着想着,又想到郎俊侠也像贺兰羯一般,曾经背叛过师门。不知为何,他对贺兰羯充满了痛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对郎俊侠更多的,却是被背叛后的痛心。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段岭问。

“现在先不能动他。”武独侧过身,极低声地在段岭耳边说,“须得求证他与边令白是什么关系。”

“一定是手下。”段岭低声说,“毋庸置疑。”

“嗯。”武独说。

段岭期待地看着武独,这是他第一次从武独的口中听到“杀人”的事。

“你想饶他一命吗?”段岭又问。

“什么?”武独奇怪地答道,“我饶他性命做什么?待咱们办完事以后走了,自然要杀了他,怎么会这么问?”

段岭差点就感动哭了,只想抱着武独亲一口,武独却发现段岭似乎又有点不太对劲了。段岭发现当武独真的想杀人时,是不会犹豫的,在他的眼里,这个叫贺兰羯的相当于已经死了,只是现在,还不能惊动边令白。

翌日,驿站外来了更多的人,清晨时分段岭还没睁开眼睛,便听见了马蹄声响。潼关卫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不闻杂乱。段岭闭着眼默数,一五一十,十五二十……足有近百人来了。

潼关卫一名长官先是进去,将那少女请了出去,紧接着贺兰羯也离开了驿站内。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武独说:“醒了就起来。”

段岭只得坐起,看看四周,发现已没人了。

“都走了?”段岭问。

“都在外头呢。”武独说,“在屏风后坐着,先不要出来。”

“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声音说,“居然跑到潼关来了。”

武独冷笑道:“边令白,让你将脖子洗洗干净,照做了么?”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武将走进来,两脚略分,站在门口,紧接着,潼关卫鱼贯而入,分驻四周,架起机关弩|箭,指向武独。

武独则踞坐在屏风外的榻前,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看着边令白。

“老子要真想杀你。”武独说,“在门口守着给你一剑,你在进门的那一刻就死了,还留得你排兵布阵?进来也不先看门后,和你的狗一般的蠢,在潼关待得久了,迟钝成这样。”

“你……”边令白怒。

段岭在屏风后听着,只觉好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边令白冷冷道。

“带一个人来见你。”武独懒懒起身,说,“既这么用箭指着我,我们便走了。”

“等等。”边令白示意手下将弩|箭撤了,武独语气森寒,说:“替你救了人,不知说声谢也就罢了,边令白,当真以为天下没人能制得住你了么?”

边令白脸色极其难看,却又不敢顶武独的话,毕竟当年武独是随侍赵奎的第一人,不知有多少边关往来的绝密军情,掌握在这亲信的手上,只得冷笑道:“有胆子便进潼关来吧。”

边令白撤了出去,武独这才带着段岭出门,检视马车,让潼关卫赶车,自己与段岭坐在车里,一路前往潼关。

☆、第63章 入关

潼关是座北临黄河、背靠山腰而建的巨大关卡,历经千年建设,俨然已成西北第一大城,亦是面对西凉的天险之关。抵达潼关前的最后一段路,在高地上朝外望,只见黄河滚滚,蓝天白云,入川的南方充满青葱绿意,眺望西凉的尽头,则是一片苍凉。

数场雨一过,空气里带着入秋的气味,从西域来的商人云集此地,交换着各自的货物,说着各自的语言。党项人非常多——他们大多是胡族混血,深目高鼻,或穿色彩斑斓的长袍,或穿轻便的皮衣皮裙,戴一顶缠头帽,帽沿插一根黑色的雁翎。

羽翎的稀有度象征着此人在族中的地位,贵族还是平民,都可由此看出。

武独带着段岭进潼关卫府时,边令白如临大敌,到处都是严密把守的人,段岭看府内守备森严,守卫们都佩戴着武器。

两人一进厅堂,守卫就在身后关上了门,剩下边令白在厅堂内自顾自地喝酒,贺兰羯则坐在一旁,一句不吭。

“说吧。”边令白坐在堂前,随口道,“你说了什么,决定你能不能有命从这里出去。”

武独站在昏暗的日光下,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边令白。”武独说,“该不会是土皇帝当得太久,忘了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了吧?靠你手下这么点人,还想拿老子的性命?”

贺兰羯怒而起身,边令白却喝道:“坐下!”

双方沉默良久,武独在厅堂内踱了几步,说:“赵将军为我大陈鞠躬尽瘁,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西川最终那一战,你在潼关把守,不可擅自抽身,原怪不得你,朝廷亦未加罪于你。其中利害,你也是聪明人,想来不必我再啰嗦了。”

边令白沉默,段岭则始终没有吭声,这也是他与武独在路上商量好的一环。牧旷达要杀边令白,段岭出发前心里还存着侥幸之心,但路上想清楚了以后,觉得根本不会有别的选择,边令白必须反。

为什么?这厮既参与篡夺李渐鸿兵权,又追随赵奎谋反,如今朝廷为了抵御西凉,有兵无将,方不得不暂时稳住他。如今一迁都,西川不必再面临西凉的直接威胁,况且太子在朝,假以时日必将清算。边令白不得不反,否则便只有等死一途。

只听边令白冷哼一声,说:“边某视赵将军为师,十四岁从军,追随将军迄今已有一十三载,未曾做过半件亏负百姓、背离良心之事,哪怕今天太子到我面前来,我也是这么一句话!”

“太子不会到你面前来。”武独说,“也不会听你的解释,这么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不再叨扰,告辞。”

武独朝段岭说:“咱们走。”

段岭却看着边令白,脚下不挪半步。

边令白也同样注视着段岭。

武独看段岭双眼,段岭的注意力却不在武独身上。

“你认识我叔叔吗?”段岭朝边令白说。

武独微微皱眉,边令白长长叹了一声。

这也是段岭与武独商量好的,武独说完便轮到段岭说,以段岭的猜测,边令白不可能对赵奎的侄儿坐视不管,哪怕挣个名声,也会照顾他,毕竟武独的身份,相当于被赵奎托孤的亲信。

换句话说,若边令白真有反心,赶走了他,反而没有半点好处。信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了,这名唤“赵融”的少年避过了杀头抄家,走投无路,才来投奔边令白。

“你叔叔是我师父,过来。”边令白说,“让我看一看你。”

段岭慢慢地走过去,边令白就着天光打量他,段岭突然就有点紧张,生怕被他从容貌上看出来些什么。

“我见过你爹。”边令白说,“那次去山东公干,匆匆碰了一面。”

段岭知道这个时候该哭一哭,奈何却对边令白没有任何感情,只得盯着他的手看。边令白看了一会儿,从段岭身上看不出什么来,又问:“学文还是学武?”

“都学了一点。”段岭说。

“识字不?”边令白又问。

段岭点了点头,边令白便道:“先在府中住下吧,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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