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相见欢(5)+番外

“一剑封喉。”那蒙面护卫沉声道:“也就意味着不会听任何人解释,刺客的职责是杀人,却不杀没必要的人。”

“哪怕杀错了人,这厮亦不会眨一眨眼。”蒙面护卫最后说。

“若我所记不差。”那尊贵男人说:“李渐鸿手中,想必仍是有镇河山的,拥有镇山河,便意味着此人亦要听其命令。”

蒙面护卫说:“李渐鸿拥有镇河山,也要他拿得动此剑,号令得了众人。”

“罢了。”赵奎终于打断了这对话。

后院内再次沉默,许久后:

“武独。”赵奎开口道。

背后那戴着斗笠的侍卫应了声。

“今夜上路。”赵奎说:“日夜兼程,直到找出李渐鸿为止,找到后不要动手,我会再派人随你去,事成之后,务必将他的剑与人头带回来给我。”

侍卫嘴角微微翘起,一拱手,转身离开。

马车离开将军府后门外小巷,湿润的石板路仍倒映着远方的灯光。

“你见过青锋剑不曾?”尊贵男人的声音问道。

“见过青锋剑的人都已死了。”蒙面护卫若有所思,一甩马鞭,驾车护送那尊贵男人上路。

“以你所见。”尊贵男人倚在车内锦榻上,随口道:“武独较之那无名客如何?”

蒙面护卫答道:“武独有牵挂,无名客没有牵挂。武独的牵挂在于他好胜心重,输不起起放不下,而无名客没有牵挂。”

”没有牵挂?”尊贵男人说。

“没有牵挂之人,没有牵挂之事,才是称职的刺客。”蒙面护卫淡淡道:“欲取人性命,须先放下自己性命。一旦有了儿女情长,这刺客便会不自觉地爱身惜命,命不敢用尽,是以落败。无名客据说没有亲人,杀人不为功名,亦不为封赏,兴许杀人对他来说,只是爱好,是以较之武独,略胜一筹。”

尊贵男人又问:“你与武独相较呢?”

蒙面护卫悠然道:“倒是希望与他交一次手。”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尊贵男人优雅地说。

蒙面护卫没有回答。

“那么,你与李渐鸿相较如何?”那男人又信口问道。

“驭!”

蒙面护卫勒停马匹,揭开车帘,让那男人下来,府门外挂着“牧”姓的灯笼。

南陈当朝丞相:牧旷达。

“属下、武独、无名客与郑彦四人联手。”蒙面护卫答道:“或有望与三王爷一战。”

翌日阳光万丈,上京一场雪后雕栏玉砌,琼花院内犹如仙境,婢女送上早饭,说:“夫人请郎大人饭后去说说话儿。”

“不必。”郎俊侠答道,“今日还有些事,盘桓日久,终究多有不便,替我回青夫人一句,足感盛情。”

婢女走了,段岭又问:“我们去逛街吗?”

郎俊侠点了点头,说:“出门不可多话。”

段岭嗯了声,寻思着昨夜自己似乎扰了郎俊侠,却又不知他在隔壁房中做什么,不敢胡乱开口,幸亏郎俊侠仿佛已忘了那事,早饭后便与段岭依旧从后巷出去。

外头停着一辆马车,车帘卷起,现出里头坐着的丁芝,丁芝说:“才住一夜,又上哪儿去?不是说住下就不走了么?上来罢。”

郎俊侠牵着段岭的手,似在犹豫,段岭却拉了拉郎俊侠的手,想走。

郎俊侠便朝车内答道:“不敢叨扰,眼下还有些事要办。”

丁芝只得作罢,郎俊侠便带着段岭往闹市中去,一路上段岭简直看花了眼。其时上京乃是整个北方的货物集散地,关外三城四十一胡族,俱在此地易货,又逢大辽皇太后诞辰将近,南陈使节进贺,满市糖偶面人、古玩珍宝、山珍药材、钗饰脂粉……琳琅满目。

段岭看见什么都想吃,最想尝的,竟是当年在上梓眼馋的驴打滚。郎俊侠先去给段岭做了两身衣服,又到笔墨店内,购齐了文房四宝。

“你会写字吗?”段岭好奇问道。

掌柜一件件地取出来,端州的砚、徽州的墨、湖州的笔、宣州的纸。

“这是给你用的。”郎俊侠说,“须得发蒙读书做文章,否则就太晚了。”

“公子好眼力。”掌柜笑道,“这可是前年北上的商人带来的好东西,纸还未到齐,须得换一家给您二位调十二沓来。”

“辽人没这么多讲究。”郎俊侠随口说,“不过是讨个好彩头,明日太阳下山前送到名堂。”

“太贵啦。”段岭直心痛郎俊侠的钱,郎俊侠付出去的钱,简直是一笔巨款。

郎俊侠却答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做文章的本事,乃是无价之宝。”

“我要去读书了吗?”段岭问。

他在汝南时见孩童上学堂,心底不无艳羡,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得以进学堂读书,心底生出不少欣喜,一时间又生出感激之意,停下脚步,怔怔看着郎俊侠。

郎俊侠问:“怎么了?”

段岭心中百味杂陈,说:“我要怎么报答你?”

郎俊侠看着段岭,似是觉得他可怜,又带着点温柔之意,最后勉强笑了笑,认真答道:“读书上学,乃是天经地义,不必报答我。来日你有的是人要报答。”

买过文房四宝,吃了不少东西,郎俊侠又给段岭买了个手炉、一个绣花的布囊,将段岭的半截玉璜装在布囊里,贴着内衣携带。

“这东西无论何时,都不可丢了。”郎俊侠叮嘱道,“切记。”

郎俊侠带着段岭,出闹市,拐进一僻静长街,临街有一古朴建筑,白墙黑瓦,瓦楞上又堆叠着一层层雪,朴素大气,院墙内松柏皑皑,传来孩童的声音。

段岭听到小孩的声音便精神一振,跟着郎俊侠以来已有许久未见过同龄人了,成日规规矩矩,不似在汝南城中泥里来水里去地撒野,不知上京的同岁人平日里都玩什么。

郎俊侠牵着段岭入内,段岭见院中积雪扫得干干净净,三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站在十步外,各拿着箭,投进不远处端放着的壶里。听到脚步声,少年们便朝段岭望来,段岭又有点忐忑,朝郎俊侠靠近了些。

郎俊侠没有停留,一路带他进了内厅,厅中坐着一个老头儿,须发花白,正在喝茶。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郎俊侠说。

段岭一身靛青色袍子,站在廊下,郎俊侠径自进去,里头传来说话声。段岭一时走了神,见柱子后头,又有一少年过来,打量自己,站在一口钟前头,渐渐地,庭院内聚了不少小孩,约莫着都有□□岁大,各自远远地看着段岭,小声议论,有人过来想和他说话,却被个头最高的那少年阻住。

他站在钟下,朝段岭问道:“你是谁?”

段岭心里答道:我是段岭,我爹是段晟……嘴上却不吭,心中生出些许麻烦将近的预感。

见段岭怕生,小孩们纷纷笑了起来,段岭虽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心中却生出一股怒意。

“从哪儿来的?”少年拿着一根铁棍,在手里拍了拍,走上前来。

段岭本能地就要躲,少年却以空着的那只手搭在他肩上,霸道地揽着段岭,朝自己怀里一兜,用那铁棍抵着段岭下巴,令他稍稍抬起头,调侃道:“你多大了?”

段岭几番要躲开,却被少年箍着,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推开了他,却不敢离开,只因郎俊侠让他在那处站着,他便只好站着。

“哟。”少年比段岭高了一头,一身北人装束,狼裘袄子狐尾帽,双目黑中带一抹星蓝,皮肤黝黑,站在段岭面前,犹如一头将要成年的狼崽子。

“这是什么?”少年伸手到段岭颈上,去扯系着布囊的红绳,段岭又躲了。

“过来啊。”少年见段岭忍而不发,就像拳拳揍在棉花里,毫无趣味,又拍拍他的脸,说,“问你话呢,是哑巴吗?”

段岭看着那少年,紧紧握着拳,目露凶光。殊不知在少年眼中,段岭不过也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只需一棍下去,便得哭爹叫娘地求饶,然而在动棍子以前,少年似乎还想再逗他玩玩……

“这是什么?”少年凑到段岭耳畔,伸出手,要将段岭脖上的布囊顺手扯过来,凑到他耳畔小声揶揄道,“方才进去那人是你爹还是你哥?还是你家童养的相公?在里头给夫子磕头求告么?”

这下背后的孩童们纷纷笑了起来,段岭生怕布囊被扯断,随着他的动作被牵到东,又牵到西,死死护着系布囊的红线。

“驾——!”少年煞有介事地指挥道,“一头驴。”

在旁观看的孩童们哄堂大笑,段岭一张脸涨得通红。

少年还没说出下一句话,就眼看着段岭的拳头变大,紧接着鼻梁处传来一阵断裂般的疼痛,他被揍得朝后摔去,倒在地上。

一场混战就此开始,那少年鼻血长流,却不退却,冲上前要掀段岭,段岭却矮身朝他腰上一扑,把他扑出回廊,摔在花园中,这一下,围观的孩童们当即纷纷大声叫好助阵,围成一个圈,光看两人在雪地里扭打起来。

上一篇:牧九歌 下一篇:漂洋过海中国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