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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48)+番外

裹着熊熊烈焰的流星坠地,炸开,绵延大火覆盖了大半个南城,在风力吹动下,朝着东西两城席卷而来,上京已成火海,滚滚浓烟中,传来痛苦的惨叫与哀嚎,犹如一片人间地狱。

数名辽军冲进了琼花院,段岭手持长剑,挡在院中,吼道:“做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那几名辽军显然是逃兵,一身血污,看着段岭喘气,琼花院内机括声响,所有女孩出来,各自手持强弩,指向逃兵。

逃兵渐渐退了出去,然后刚出门外,便被骑着奔马冲来的骑兵一箭射死,旋即再进来一名身上满是焦臭之气的北院亲兵,匆匆下马,说:“寻春夫人呢?”

丁芝放下武器,带他进去,片刻后亲兵还等着,寻春匆匆出来,找到正在院里洗脸的段岭,说:“殿下,耶律大石旧伤复发,今日率军出城,又添新伤,回城后想见您一面,被我拒绝了。”

“城门如何?”段岭问。

寻春稍稍摇头,说:“还没破,赫连家成功脱逃了,耶律大石为了放他们一条活路,不惜出城应战,去年他中箭坠马,身体便不太行了,您想去吗?去的话,现在就吩咐下去,为您备车。”

段岭不知道耶律大石为什么找他,也许是猜到自己的身份了,也许也是因为耶律宗真特别嘱咐过……但看寻春脸色,耶律大石的伤势不容乐观,万一伤重不治而死,上京就此彻底沦陷。

这时候必须去见他,若是耶律大石不治,便得回来通知琼花院,全身而退。

段岭最后点了头,寻春便马上安排,临走时又提醒道:“不可多耽搁。”

上京迎来了七月初七,天蒙蒙亮,城里闷得让人十分不舒服,像个巨大的蒸笼,南城区还烧着,马车快速经过几条街,停在北院大王府外,院内全是人等着。

亲兵匆匆将段岭带进了房内,听见剧烈的咳嗽声,几名侍婢与王妃正在照顾耶律大石,房中则是几名亲信。

段岭心中一惊,这是在交代后事的情形,亲兵说:“大王,您吩咐的人带来了。”

“都……退下。”耶律大石说。

余人退下,剩下段岭在房中。

耶律大石说:“你……过来让我看看。”

段岭走近些许,与耶律大石对视,耶律大石肩上被穿了个血洞,现用绷带绑着,段岭说:“大王?”

耶律大石稍稍抬起一手,段岭忙说:“大王,不要说话。”

紧接着段岭手指按上耶律大石脉门,再观察他的情况,见他一说话,口鼻中便有血沫,忙取了湿布为他擦拭,据此推断是在战场上被冲撞,甚至被马匹踩踏,伤了肝肺,身上虽不见大伤口,脾、肺、肝等内脏却已在出血,再无回天之力。

“是你。”耶律大石说,“是不是……你。”

段岭:“……”

耶律大石断断续续地说:“那夜,与陛下……在琼花院中……喝过酒回去,我见屏风上……你的影子……越想……越……觉得,你……”

段岭心中五味杂陈,答道:“是我,大王。”

“你父果然……不欺我。”耶律大石说,“你……果然……还……在,我知道……你父亲……一定会来……让他……当心……有人……有人……出卖……”

段岭喘着气,心脏狂跳。

耶律大石看着段岭,微微张开嘴,表情带着某种期盼,像是想朝他问李渐鸿到哪里了,又仿佛想告诉他什么事,段岭知道耶律大石已到弥留之际,忙凑上前,问:“大王?”

然而耶律大石被血沫堵住了气管,一句话未出,已剧烈咳了起来,外头王妃带着大夫惊慌入内,王妃喊道:“出去!都出去!”

亲兵匆匆忙忙,将段岭架了出去,段岭还来不及问,却听见内里传来大哭的声音,耶律大石死了。

府内一片混乱,再无人来管段岭,段岭越想越不对,匆匆出府,登上马车,吩咐道:“快,回琼花院!”

马车掉头,驰进街道内,段岭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细想,眉头深锁,总觉得耶律大石像是想说一句什么,那表情,似乎要提醒他当心。

外面传来喊杀声,元军转而攻打西门,马车掉了个向,段岭回过神,揭开车帘往外看,见车不是驰往琼花院的方向,而是改走北门,段岭突然警惕起来,却不敢说话,以免引起车夫警觉,想起自离开王府,上车以来,车夫便不发一言,连“驾”也未曾出口。

但从琼花院出来时,车夫明显是开过口的!唯一可能就是在王府外等候时,被换了个人!

段岭保持着安静,突然间从车内翻了出去,马车停下,那车夫马上翻身下车,前来追段岭,段岭却早有准备,闪身进了巷内,再出来时抄了个近道,以袍襟捂着口鼻,冲进烈焰与浓烟中。

那车夫追丢了人,停下脚步,缓缓摘下斗笠,思忖片刻,转身朝琼花院追去。

☆、36|骤变

一声巨响横亘天际,游龙般的霹雳割裂了乌云,紧接着无数闪电犹如腾龙出海,一瞬间同时射向上京城。

暴雨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天上的水朝地面疯狂地倒,浇灭了全城烈火,元军鸣金声远远传来,暂且收兵。

段岭咳嗽着从废墟里头钻出,拐过几条小巷,回到琼花院内,琼花院中一片静谧。

“寻春!”段岭说,“有人杀了车夫……”

他快步冲过回廊,声音猛然收住,看见暴雨中,前院站着两个人。

寻春一身华丽的长袍被淋得湿透,鬓发贴在脸上,手持斩山海。

郎俊侠戴着顶斗笠,站在院中,手持青锋剑,两人遥遥对峙。

段岭放慢脚步,走到院中,怔怔看着郎俊侠。

“是我。”郎俊侠说,“我来接你离开,此处太危险了。”

“不要跟他走!”寻春说,“殿下!”

段岭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郎俊侠:“上京今天一定会被攻破,不能再留在此处。”

寻春:“陛下吩咐,除非亲至,否则没有人能带走他。”

暴雨铺天盖地,雨声已大得无法再听见任何人的交谈,又一声霹雳响起,段岭喊道:“住手!”

话音未落,寻春已骤然出手,郎俊侠的剑却翻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折射出闪电的白光,映上寻春眉眼。

寻春眼睛微微一眯,就此失去了先机,郎俊侠一剑直取寻春咽喉,紧接着寻春回身,一步踏上水流,红袍荡起,带着雨水旋转。

千万滴雨水仿佛凝固在电闪雷鸣的一刹那,晶莹的雨滴纳入了世间景象,每一滴水都如同锁住了这个世界——段岭抽剑,寻春回守,郎俊侠直刺。

寻春抽出发簪,一掷。

郎俊侠一剑刺中寻春胸腹,寻春那一簪则破空而去,刺穿沿途的水珠,扬起破碎的水花,钉中郎俊侠肋下。

下一刻郎俊侠抽青锋剑,寻春却拼着受这一剑的危险,合身扑上,双掌同时按在郎俊侠胸膛,内力在郎俊侠体内爆发,却在被簪子封住的穴道内受得一阻,顿时震伤郎俊侠五脏六腑。

郎俊侠回身蹬上木柱,朝段岭一步冲来,段岭猛然抽出长剑,迎向郎俊侠,郎俊侠显然伤重,脚下一个没收住,朝长剑上一撞,段岭马上退后,生怕伤着了他。

这时候,郎俊侠才一口血喷出,段岭手中剑上俱是他吐出的鲜血,继而他逃出琼花院外,消失了。临离开前,郎俊侠与段岭对视的最后一眼,令段岭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却说不出口。

暴雨倾盆,段岭追出几步,堪堪收住脚步,回身。

“寻春!”段岭焦急道。

寻春小腹被刺穿,渗得袍上全是血,段岭忙将她扶进房内,丁芝从旁赶来,惊叫一声,忙上前检查寻春伤势。

与此同时,南陈军已接近上京城二百里地外的西山,雨骤然而起,越下越大,山下满是泥泞,全军渡河,近四万人逼近元军后方。

“报——”探报冲来。

“元军增兵已至,上京城外,共计十万!”探报说。

李渐鸿一身水,雨水顺着他的铠甲流淌下来,浸润了他的全身,冰冷无比。

“城破了?”

李渐鸿只觉声音十分遥远,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正在巷战。”探报喘息着说,“先锋部队,在奔马原上救下一行辟雍馆内逃难的学生,他们说,耶律大石死了。”

“把人带上来。”李渐鸿说。

数名学生满身泥水,到得近前,甩去一身水,跪在李渐鸿面前。

“将军!”学生大哭道,“将军救命——”

“逃出了多少人?”李渐鸿喘息着问。

“就只有我们这么多了!”学生哭道,“祭事让大家先逃,被元军一箭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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