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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47)+番外

“陛下?”牧旷达试探地问道。

李渐鸿:“都说完了?”

殿内大臣俱眼望李渐鸿,早就听过北良王固执的性子,果然如此。

“陛下。”牧旷达说,“先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须得尽快登基,以安抚民心,出兵一事,大可从长计议。世间绝没有哪一国在没有国君的情况下,出兵前去协助邻国的,于情于理,都不妥当。”

李渐鸿答道:“先别忙着叫陛下,我答应你们了?现在去准备,四王爷明日便登基继位,兵部清点,盘余,明日午后出征。”

“可是登基都要选日子……”钦天监说。

李渐鸿瞥了一眼钦天监,钦天监跪在地上,说:“这不合规矩呐!”

“陛下。”牧旷达坚持道,“长幼有序,不可逾矩,哪怕是天家,也得遵守。”

“孤王被赵奎手下追得在北疆到处跑的时候。”李渐鸿随口道,“怎么就不见你们说长幼有序了?”

殿内肃静,李渐鸿的话中带着威胁之意——不让我出兵,便等着被翻案吧。

“那么陛下也须先登基。”牧旷达终于让步,说,“非常时期,可尽快完礼,陛下坐镇朝中,再派出颜州、虎贲军配合鹰队,袭击玉璧关元军防线,窝阔台不得不回军自救,如此,辽国之危可解。”

“辽国之危可解。”李渐鸿冷冷道,“可上京,就剩不下什么了。”

“元人打一城,自然屠一城。”牧旷达说,“如此业报,来日都将应在其子孙身上,昔年辽人铁蹄践踏我大陈国土之时,亦是如此,陛下,上京想必是保不住的。”

李渐鸿没有再说,随口道:“退朝吧,明日登基,一切从简,兵部吩咐下去,今夜准备粮草,明日午时,耽搁不发,自己提头来见,退朝。”

李渐鸿听了这么久,油盐不入,若谁敢阳奉阴违,想必这将成为史上第一个提着剑挨个亲手处决大臣的皇帝。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一个时代已经过去,各自摇摇头,唏嘘半晌,只得散了。

☆、35|警示

“我实在不适合当皇帝。”李渐鸿朝正在廊下逗鸟儿的李衍秋说。

“牧旷达虽然恃权而重。”李衍秋咳了几声,答道,“却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且老而弥辣,有时候所言,也并非毫无建树。”

“何止毫无建树?”李渐鸿说,“他说得都对,可我办不到。”

李衍秋问:“什么时候登基?”

“明天。”李渐鸿答道。

“什么时候出兵?”李衍秋又问。

“明天。”李渐鸿依旧答道。

李衍秋说:“我去吧,还没见过我侄儿呢。”

李渐鸿摇摇头。

“好好歇着。”李渐鸿说。

“近日里病好了些。”李衍秋说,“托三哥的福,总算不必和王妃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了。”

李渐鸿无奈,摇头笑笑,转身离开。

翌日,李渐鸿一身戎装,登台祭天,以国难时承位之礼接任帝君之位,意指北方故土尚未收复,不敢行大典,随后领军沿西北路出虎牢关,前往迎击元军。

此刻,上京迎来了抗击战的第五天,城墙残破不堪,元军引燃了城外的草原,浓烟与烈火滚滚而去,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了漫无天日的晦暗之中。

去年的那场突袭给上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教训,这一次他们有着充分的粮米,然而再次赶来的元军,也已不再仅仅是去年那点人。第一轮攻击仅仅是他们的先头部队,而到这一天,陆陆续续抵达的增援,总数已将近十万人。

鲜卑奴隶拖着攻城车,抵达被烧得寸草不生的城外,耶律大石手头兵力已战至不足一万,巨石接二连三地飞来,集中攻击南城门,城墙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巡防司以血肉之躯顶上,拼死抗敌,足足三个时辰外,才将元军的攻势再次顶出城去。

若再无增援,上京城不出十日,必将告破。

城中笼罩着惶恐的气息,段岭终于找到了赫连博与蔡闫。

“走。”赫连博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朝段岭说。

“往哪里走?”段岭铺开地图,说,“漫山遍野,都是元军。”

地图上已画满了圈,蔡闫说:“你连|城门都出不去。”

昨夜有人舍弃妻儿细软,想偷偷脱逃,却被元军抓住了,杀了头挂在攻城车上,上京士气一度落到了谷底。

“为什么援兵还不来?”段岭问。

三人面面相觑,琼花院内,有人经过。

“不走,死!”赫连博朝段岭怒道。

“走也是死!”段岭答道,“除非外头开战,才有逃脱的机会!”

“等!”赫连博说。

蔡闫与段岭对视,段岭问:“逃出去以后去哪里?”

“我家。”赫连博说。

段岭明白了,赫连博想带他们回西凉。

“我不走。”蔡闫说,“我无处可逃,我爹、我哥,都为大辽战死了,我无论逃到哪里,都是丧家犬。”

赫连博看着蔡闫,许久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

“你,走。”赫连博朝段岭说。

“我不能走。”段岭说,“对不起,赫连。”

赫连博眼里带着询问的神色,段岭说:“我在等一个人。”

赫连博点点头,不再坚持,独自转身离去,段岭追上,说:“什么时候走?我帮你出去。”

赫连博摆摆手,转身狠狠地抱了下段岭,看了眼蔡闫,快步离开琼花院。

蔡闫叹了口气,两人目送赫连博离开,段岭朝蔡闫说:“暂且住下吧,也好互相照顾。”

蔡闫说:“不了,我得回家,陪我哥。”

段岭也只得作罢,朋友们都走了,外头又传来攻城声响,段岭对接二连三的消息已经麻木了,这些天里他常听见一会儿有人说城破了,一会儿又是元军打进来了,大家都见怪不怪,无聊地各自活着。

“夫人有请。”丁芝走过段岭身旁,小声道。

明晚就是七月初七,厅内摆了各式糕点,段岭进了厅,寻春正在擦拭一把剑。丁芝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是我的剑。”寻春说。

“斩山海。”段岭答道。

寻春有点意外,看着段岭,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很久没用过剑了,师娘死前,我在她面前立过誓,这一生,不会再出手杀人。”

“城要破了么?”段岭问。

“就怕守不住。”寻春轻叹一声,说,“中京路传来的消息,耶律宗真派出的援军被党项人截住了,迟迟过不来。”

段岭一惊,寻春说:“想必元人已与党项人秘密达成协议,这一战后,西凉将脱离辽国的控制,再次复国。”

段岭忙问道:“我爹呢?”

“陛下已经登基了,登基当日发兵,沿西路往上京,想必三天内能到。”寻春答道,“现在南陈奇兵成了耶律大石唯一的希望。”

锋锐的剑芒上雕琢着一条龙,寻春说:“天家在四百年前将此剑赐予我师门,自当护卫殿下周全。元军显然已得到南方来援的消息,这两天里,将是攻势最为猛烈之时,我做了两个设想,若耶律大石能顶住,自当无妨。”

“但若是顶不住。”寻春说,“琼花院亦会拼死一战,保护殿下周全,逃出上京城去,掩护您与陛下会合。”

“不会的。”段岭说,“爹一定会来接我的。”

寻春答道:“正是如此,殿下请万勿相信任何人,耶律宗真派出的信使还请北院大王送你前往中京,但看眼前局势,实在太凶险。”

“我知道了。”段岭明白寻春的意思是不要跟赫连家走,也不要被耶律宗真接走,留在城内,万一发生什么事,还是可控的。

虎牢关下,李渐鸿还未出关,便侦查到了西凉的伏军,要将他拖延在虎牢关外,然而李渐鸿急行军后兵分三路,抢先绕到西凉军侧翼,发动一场突袭,西凉军登时大溃。

段岭知道此时父亲就在不到六百里外,然而这一夜,也是上京城最为凶险的一夜。

四更时,远方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兵马的喧哗与百姓的慌乱,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夜半被惊醒,然而这一次似乎比先前都要严重。

“当——当——当——”

鸣金声,示意己方收兵。

段岭这几天一直和衣而寐,听到声响时便抓起弓和剑,起身下床,冲出院外去,只见南城区处的火光已映红了大半天空。

元军杀进城来了!

七月六日夜,元人等到了又一轮己方援军,展开了总攻击,耶律大石见难以固守,率军出城迎敌,双方在城墙下战得血流成河。

伴随着近乎绝望的鸣金声,千万油火罐犹如天际的带火流星,一瞬间被投进了上京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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